天君聞言,不發一言。今日這事鬧到這般地步,實不是他所想,他忽然有些後悔起來。神女畢竟是神女,即便殺了幾位宮人又能如何?只怪自己草木皆兵了些,將這神女當做平常犯人緝拿,又以為拿了實證,便召了上下百官前來觀審,原是指望自己於審判神女的罪責中脫身,以示大公,可現在看來,他這萬年帝君基業,或將在此事上橫出一劫!
那些證人悉數跪下,其中一位作代表,稟明他們如何受了鬼族矇騙並家人被鬼族所挾,以令他們嫁禍神女之事實。判官問其如何就願此刻戴罪作證,那些人卻說,做嫁禍之舉時,並不知所禍之人竟是神女,後來曉得,心內不安,即便家人被鬼族所脅,也願大義舍親為神女證言。
天君心中冷哼一聲,這些人證話證,他並不相信。
百官中,雲天看向炎華,他正肅著眉頭看局勢如何發展。雲天輕嘆,若說此事沒有炎華在背後推波助瀾,他是決計不會信的。
炎華是如何拔出這些奸細,他並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如何能讓他們在這般場合就這麼心甘情願的認罪,他們那些舍親取義的說辭,他是不信的。恐怕炎華花了不少精力才讓局面挽回到眼下的地步罷!
只是,莫言為何會與炎華合作?他自小與莫言兄弟多年,莫言的性情,他最瞭解不過,唯一能解釋得通的,便是除卻他二人之外,另有一人在背後參與此事!莫非……是淸胥山的宵煉?
事情……當真是越來越複雜了。
首判官正要開口,命理上神卻道,“本上神,掌管九天三界的命數,今日既然過來一趟,便也就多說幾句,”他看向天君和首判官,“下頭這一眾人證,的確如他們所言,原為天族興旺門楣,被驅離境後,受鬼族安招,幼子們被遣回天族作伏,因其家人尚在鬼族,這些幼子們便聽命鬼族的號令行事。”
既然命理上神作證,堂內眾人也自然為信。
忽然的,一個著了玉色清簡袍子的男子,似是攜了風霜而來,眉目靜水明月,面容松映寒塘。何為清冷?大約就是如此了。
眾人一時不能反應,只看著他拜過天君,只看著他來到神女面前,怔怔看了許久,而後不知做了何等術法,那神女手上束著的捆仙繩就那麼被解了開!那原本牽制著神女的幾位天將臉色咻變,不可思議的看向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天君見此,心中大駭,不過一個上仙,竟能將捆仙繩輕鬆解開!這……他遞了個眼神給那首判官,那首判官正不知所措,哪還敢出言斥責,天君暗怒,不爭氣的東西!
我囁嚅著喚道,“……爹爹?”爹爹怎麼來了?他的元神不是遊蕩在水銀境麼?從前我和宵煉尋過那麼多回也沒能尋到,如今……如今怎麼就來了?我心心念念想著的爹爹,他終於來看我了!
爹爹將我手上一直束著的捆仙繩解開,輕輕的喚著我。
“爹爹!”我流著淚抱住爹爹。
“即便神女先前被鬼族嫁禍,可後來在百官面前,攪動九天根基,令三界受災,生靈死傷,便仍是戴罪之身!上仙竟無視天族律法,擅自解開捆仙繩!視天族安危於不顧!實在罪不可恕!”首判官察覺出天君的怒氣,只好硬著頭皮斥道。
爹爹輕輕拍了拍我,轉臉對著天君道,“小仙相柳,避居多年,今時過來只為了我與司瑜的女兒洛瑾。神女神脈尊貴,豈能容得你們這樣百般猜忌、無辜被陷?”
“即便神女神脈純正,但殺戮為實!”首判官將罪責罪狀仔細宣讀,又道,“神女方才目無王法!擊殺兵將、破壞天宮、擾亂天族氣候,又連累凡族經受水雷之災,死傷可怖!這樣的大禍罪責有上下百官一齊作證!命案累累!罪無可逃!”
不多時,百官中人言四起,皆為出證。
首判官見勢道,“神女洛瑾,犯下殺戮大罪,塗害蒼生,擾亂三界,證據確鑿!罪無可恕!”
殺戮大罪……塗害蒼生……擾亂三界……
我……我終究是做了錯事,我殺了人!犯了大錯!
我雖一向不屑那些道貌岸然的大德大行,但我也總歸從未做過那些違了德行的大錯,今日卻連累了三界百姓,令他們無辜死傷,我也當真是該死!
我捧出心口常佩的古玉,對著爹爹道,“爹爹,這方古玉,你可認得?”
爹爹接過古玉,輕輕摩挲,極緩極慢,半晌,哀傷道,“……自然是認得。你孃親一直佩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