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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四師兄載燁原是斷袖?斷的還是五師兄巫幸的袖!我初聽見這般勁爆的秘聞,一時之間有些情難自抑,連喝了幾口冷茶定神,“那五師兄巫幸呢?他也誠然……是個斷袖麼?”

七師兄莫言一臉高深莫測的接過話來,“這……一直是未能解開的迷。只是這事之後,兩位師兄似乎一直都很沉默,原本性子活潑的巫幸師兄從前也是能和我聊得幾句的,而今也變得寡言了。”

我聽後默了一會兒,想到之前我們聊的話題是宵鍊師父懲罰人的手段,這般聊下來,聊得著實有些遠,便問道,“後來他們又怎麼被宵鍊師父罰的呢?以什麼名目被罰的呢?因為斷袖麼?”

“當初載燁師兄那一扇子將那血肉凡子扇出幾重山,此乃一錯;巫幸師兄無視門規,未向宵鍊師父或者炎華大師兄報備出山,擅自開啟結界後,卻未能將結界關閉好便偷溜下山,導致結界破損,仙山仙氣外露,引來許多孽障,此乃二錯。宵鍊師父原是懲罰他二人卸下仙力受三日鞭刑之苦,可是那載燁師兄偏偏為巫幸求了情,說是願意為巫幸擔當那三日鞭刑。這樣一來,宵鍊師父便變了法子,不僅罰他二人卸去仙力承三日鞭刑,這三日鞭刑之後還要再泡三日鹹辣海水。這整六日下來,二人也被罰的夠嗆,末了還是大師兄將他們抬回山休養了月餘才見好。”

我想起從前同青山爬樹的時候不小心將手指弄破皮,晚上洗臉漱口碰到清水也不免疼上一疼,這三日不間斷的鞭刑外加鹹辣海水浸泡,這……我不禁嘶了一口氣,彼時頭一次覺得宵鍊師父是個狠角色。後來做了多年宵鍊師父的徒弟後我才知道,這樣的手段在宵鍊師父面前簡直不能算什麼。

我們四個默默添了一回茶,形水師兄皺著眉頭說,“從前小十四也遭過一番罪。十四一向資質甚高,所以難免有些得意,那時宵鍊師父見他心氣高,便提前讓他學了穿無術,只不過,當時只教了他心法後便把他一人丟在千里之外的雪山癲上慢慢悟著練。臨走前只涼涼留下一句話,‘有能耐便用一天功夫穿無回來。’結果這一丟便是丟了整七天,記得那時十四學成使了穿無術回來的時候,仙力也被那雪山萬萬年的寒氣給灼傷了不少。自此之後,眾師兄都集體謹慎了不少,唯恐下一個便落在自己身上。”

我想到自己今日新學的印伽,便告訴師兄們自己有些擔心練不好會受了懲罰,眾師兄聽聞我今日習練的成果,俱都一默,眼眸裡露出一絲驚愕來,“……一般來說,能將印伽完整的喚出來,資質好的凡子尚需半月左右,那生來便聚著仙力的,也需好幾日,你這……頭一次便喚醒了印伽……雖只是冒了個影子出來,但也是聞所未聞的破了紀錄的。”我聽了眾師兄這般說,忽然覺得自己的前程一片大好。

承應見阿瑾面上一派歡喜,諄諄提醒道,“你既有這樣大好的天資,平日裡也不該浪費了去,偶爾也總該拾了閒散性子習練習練,你需記得,你尚是凡子,若要這般懶散學道,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修成正果。日後,縱然有再好的天資,也是不得用的。”

一局茶畢,各自都回了屋,臨走前,莫言師兄還順了我許多配好的新茶,最後只剩我一人在藤椅上支著下巴從花痕樹影裡瞧著天邊雲霞,從前,每逢這個時候,清胥師父多會長笛在手的吹上一曲。我的性子向來被青山帶的活潑慣了,有時候也難免會埋怨師父就這樣把我們放在寂寂深山中,可每每逢了師父吹著沉靜的曲子,那般風姿的站在落花風飛裡,心裡又覺得這樣跟著師父,也挺圓滿。

回屋從床頭的木櫃子上拿過師父為我雕刻的小娃娃,看著那一筆一刀的細緻功夫,我能夠想象得出來,師父彼時是怎樣的一番用心才刻了這樣一個小玩意與我……師父總是淡若無世的從容模樣,是那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寧靜,尤其是他在用心做事的時候,總是寂寂的不大言語,我每回瞧著師父專注的樣子,總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像清胥師父這般好看了。

後來莫言說過,上天也不偏待人,一般長相好到極致的,大都沒什麼好才華,那些有能耐到極致的,大都也沒什麼好皮囊。而那長相好能耐也好的,壽命卻是不大好。記得當時我生氣的回了一句,“我覺得你能耐倒不錯,長得也還算能入眼,你的意思是說,你的壽數也不大好嗎?”彼時莫言連呸了幾聲,說剛才那句話只是針對凡子的,像他們生來仙胎的乃是得了九天三界的造化之功,壽數長遠的很。我想想也是,覺得清胥師父還算年輕,還能有無盡的日子在後頭。後來我懂事些了才知道,若要齊享天地恩澤必要有天地大德,而清胥師父為了這大德卻將自己束在了封印裡頭,我不明白,既然自己被束在那海子裡,不能動不能言的,還要這大德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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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在宵鍊師父跟前說了大話,說明日一定會將印伽喚出來給他看。心裡略略一緊,說出的話潑出的水,還是要上點心習練習練。這樣想過,又在藤椅上賴了半刻鐘才起來納氣凝神,直練到月上西梢才見到一個模糊不清的印伽珠子懸在手心上頭,我心中一喜,卻也不敢太喜,免得氣息紊亂驚了這印伽,我小心的凝著氣,心裡謹慎地誦著心法,只見那原本如渺霧般的印伽珠子漸漸明晰起來,氣澤也厚了許多,我瞧著這顆盈盈潤潤的印伽很是滿意,便停了心法,想將這印伽收回去。可這印伽楞是懸在手心裡沒甚動靜,我慢慢垂下手,印伽也跟著垂下,我抬手,印伽也跟著起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動作幅度也不敢太大,生怕將這枚印伽給摔了三長兩短的。我在心裡盤算著,是不是要敲一敲師姐們或者師兄們的門來幫一幫我,可是今日難得在課業上勤勉一次,現下夜色深沉,師兄師姐們必然是睡得正熟,我若在這時朗聲敲門,恐怕會驚擾一屋子的人……這可怎麼辦,一時間我盯著那顆仍在手心懸著的印伽很是苦惱,白日裡為喚不來印伽苦惱,現下又為送不走苦惱……眼見天色越來越晚,心裡越發著急起來,便想去找宵鍊師父幫一幫忙,雖說已是這個時辰,可是驚擾一人總比驚擾一屋子的人來的要仗義一些。我一向是說風就是雨的性子,遂藉著朗朗月色一路走到山頂的三殿前,可腳前橫了一彎半月湖擋了去路,不禁苦了一張臉來自語道,“難道……我真要帶這個印伽一同睡覺?

眯眼盯了印伽無奈半刻,準備打道回府,將將轉身的時候,一個慵懶的聲音從我身後飄來:“怎麼,不打算給我看一看便要走了麼?”晃一回身便看見宵鍊師父不知使了什麼術法,腳下一個不穩,再要摔倒的時候,已然是在半月湖心的六角亭子裡了,手心的那枚小印伽仍然光澤瑩亮,好在沒摔壞!宵鍊師父正斜靠在亭內的紫色蓮紋靠背長榻上,面色微微隱在月影裡。黃梨木小桌上頭擺了一樽青花底的琉璃花樽酒壺。

“宵鍊師父,我正要找您呢!”見宵鍊師父懶懶打了哈欠,便也三句並作兩句的快快說了緣由。

藉著酒意看著她手心裡的印伽,思緒恍然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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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煉,你瞧,這是我養的印伽,你快來看一看。”

“阿煉,你要喊我師姐。”

“阿煉,我要嫁人了,嫁的是曦澤山的曦澤神君,聽說他年輕有為,家世也很不錯,你很為我高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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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鍊師父?”見宵鍊師父盯著我手裡的印伽半晌都沒說話,便殷殷解釋道,“我知道這個時辰來叨擾師父有些不大合適……只是,阿瑾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收氣後反手將印伽壓在手心。剛喚來的印伽依附於靈氣之上,雖靈氣散則逝,聚又則顯,但終歸沒養在你的血肉裡頭……這回將印伽壓在手心裡,讓它在你的血氣裡將養著,漸漸的便會認了主,日後,只用意念操縱便好。”

宵鍊師父說得很慢。幽幽夜空下,一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看著遠處,像是兩顆光澤流動的星子,極是美麗,神色又是極其柔和。這是我上山這麼久以來,頭一回見到他還有這般討人喜歡的模樣。

那雙風眸漸漸深沉幽暗,與濃稠的夜色合在一起。我沉住靈息,依著方才宵鍊師父的話,小心凝神的收了氣,只是反手壓下的時候,有一道氣力反頂著我的手心,讓我著實吃力了些,若是放在從前,必定會軟言求著清胥師父幫一幫我,再瞥眼看宵鍊師父,他似是閉著眼睛寐了,正準備再問一問,他卻起身伸了個懶腰,“頭一回隔著氣障有些難辦,也會耗些時間。你慢慢練。”話音甫落,衣衫便飄動起來,下一刻便離了湖心亭子,落在不遠處的華光殿樓上,還未及反應,上頭那扇硃紅屋門就“嘭”地一聲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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