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競主動靠近於芳菲,其實有個一箭雙鵰的目的,俗話說燈下黑,他不在於芳菲眼皮子底下的時候,她派人無孔不入地盯著他,但當他主動送上門時,那些人反而都撤掉了。
他利用了這個小小的缺口,將接頭見縫插針地安排在他和於芳菲會面的間隙裡,談競現在急需得到於芳菲的信任,然後才能透過她,找出她背後的那個人。
他今日去接於芳菲看一出日本戲,是一出日文學校的學生們出演的日本傳統能劇。於芳菲對這些晦澀的戲劇欣賞不來,但又不願表現出來,她覺得自己應該熱愛日本的一切,因此極力剋制著自己想打呵欠的慾望,努力著睜著眼睛熬完了那出戏。
兩人今晚共進晚餐,吃完飯又散著步來戲院,所作所為同尋常情侶無異。不知道他前倨後恭的原因,想要試探他,因此在路過一家洋妝店時揪著他的袖口,想要撒嬌,但語氣與動作卻都生硬不已。
“我聽說這裡新進了口脂。”
談競先掏出懷錶看了一眼,隨後點頭:“我陪你去試試。”
他去給於芳菲買了一管丹祺唇膏,櫃員以為這是對情侶,還恭維了兩句郎才女貌,談競沒有解釋,也沒有否認,只是道了一句謝,待他包好唇膏,便帶著於芳菲告辭出來。
於芳菲想問他前後態度差異巨大的原因,卻又覺得這同直接問他“你是否喜歡我”區別不大,她不好意思直接問出口,因此盡蒐羅好些無關緊要地話來說。她像是很害怕他們之間又沉默的空檔一樣,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地沒話找話。
談競打斷她,隨口啟了個話題,問道:“你沒有同金科長住在一起,為什麼?”
“在日本時分開住,回來就習慣了,各住各的。”於芳菲道,“你不必張口閉口‘金科長’,叫他金賢振就行了。”
談競點點頭,又問:“你怎麼沒有姓金?”
於芳菲回答:“我額娘是個漢女,姓於,我從她姓。”
談競嗯了一聲,於芳菲走在他身邊,忽然道:“還有什麼想問的?”
談競立刻為自己辯解:“我沒有審問你的意思。”
“我知道,”於芳菲一邊走,一邊扭頭看他,“你想問什麼,儘管問,我沒有什麼是不能讓你知道的。”
談競看了她幾秒鐘,開口詢問:“為什麼是我?”
於芳菲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為什麼她看上的人是他,這個問題於芳菲也曾問過自己,並且得到了經過深思熟慮後的答案,因此她從容地答話:“你是被棲川領事認可的人,我知道有很多日本人都很尊重你。”
談競半晌無言,她最初被日本人選中,是因為她有作為工具的價值,顯然,於芳菲非常明白自己的處境,因此一直在努力成為一個更好的工具。她的喜怒哀樂都是被人塑造過的,憎恨日本人憎恨的,認可日本人認可的,喜歡日本人喜歡的……就像絲毫沒有自己的心智,也沒有任何獨立思考能力——她的人格被摧毀了。
他感覺這場對話開始索然無味起來,但於芳菲卻沒有絲毫要告辭的意思,她依然扭頭看他,盯著談競的眼睛:“那你呢?”
“什麼?”
於芳菲問:“為什麼是我?”
談競回應著她的目光,緩緩道:“因為你是你。”
於芳菲愣了一下:“什麼?”
“因為是你,沒有別的原因了。”他解釋,其實這根本不能算是一個解釋。
於芳菲果然沒有聽懂,她疑惑地看著他,像是不能理解他的話:“你說明白一些。”
談競抬起手,彷彿想去握她的手一樣,但最後握住的卻是她的小臂:“金賢振說你從來不穿旗袍,為了見我,專門去找裁縫定做的旗袍,其實這個沒必要。”
於芳菲皺起眉,依然一臉迷茫:“你不喜歡?那我以後不會穿了。”
談競說:“你穿旗袍很好看,你可以為自己穿,沒必要因為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