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裴明訕笑:“不了,我是病人,要注意保持身心愉悅,那些讓人不高興的話,還是不要聽了。”
談競跟著陸裴明過去,想去看筆記本上的內容,但王姨走過來將他擋住了。這個穿旗袍的小夥子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另一隻手嫵媚地挑起談競的下巴,薄唇微微勾了一下,似笑非笑:“這小哥長得可真俊俏,長官是不是故意的,專挑漂亮的美人用?”
談競急忙後退,王姨的言行讓他覺得反胃,但他的動作卻像是取悅了王姨一樣,使他傾身上來,與談競貼的更近。
陸裴明翻完了竊聽記錄,將筆記本合了起來:“好了,不要捉弄他。”
王姨這才不情不願地收手,但看談競的眼神仍然黏糊且嫵媚,談競起了一身雞皮,急忙走去陸裴明身邊,距離王姨遠遠的站定。
“唐橋負責育賢學院所有——行政、業務,甚至後勤採買,都是他一個人做主。”陸裴明單手拖過一張椅子坐下,他去拖椅子的時候,談競想幫他,也對那張椅子伸手,不慎打倒他裹著白紗上著夾板的上臂上,陸裴明仰頭“嘶”地吸了口氣,嘴唇都疼白了。
王姨急忙過來,含嗔似怒地瞪了談競一眼,問陸裴明:“麻醉針,要嗎?”
“不要,”陸裴明想去捂自己的傷口,但又不敢真的捂上去,只能隔著一指的距離虛虛撫著,聊以安慰,“物資稀缺,我們都省著點。”
王姨又瞪了談競一眼,陸裴明也跟著看過去,談競對陸裴明一低頭,說了句“抱歉”。
“說正事吧,”陸裴明擺擺手,示意兩人落座,“恐怕我們沒有時間在這慢慢聽到他說出實情了,還是要想辦法混進學院去,看看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談競忽然想起他在救濟站遇到的那個買菸的男人,想開口,忽然想起兩人派系不同,立刻又忍住了。
陸裴明沒有發覺他的小心思,依然在認真地苦惱:“往裡面放人是行不通了,他們看得太緊……還有什麼缺口呢?”
王姨開口了:“陸太太指望不上嗎?”
陸裴明不滿地看著王姨:“七小姐走出那間辦公室都困難……不要開這種玩笑,她以後還要出閣。”
“出給你不就完了,反正你們現在做出來的姿態,就是衛陸兩家要結親。”王姨身子一斜,架起胳膊靠在一邊的桌沿兒上,旗袍裹著的身段曲線突出,曼妙有致。談競看了一眼,趕緊將目光轉開,這個小動作卻沒逃過王姨的眼睛,他吃吃笑著,把玩著那頂摘下來的銀白色假髮,調侃道,“孫子,奶奶美不美?”
陸裴明敲了敲椅子扶手,加重了語氣:“王翼,不要調侃他。”
談競這才聽清末字是去聲而非陽聲,原來不是王姨,暗自鬆了口氣。陸裴明這才想起來要為他們做介紹似的,指著他對談競說:“我們的能人,王翼,做這家洋妝店老闆的時候,叫就叫王姨。”
談競潦草地對他點了個頭算作打招呼。陸裴明沒有介紹談競,而王翼也不問,只歪著頭看陸裴明:“我們能依靠的人只有七小姐,如果學院裡的秘密和飲食有關,那麼她只需要隨便問一個學生或是苦工就可以了。”
陸裴明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我們離開學院的時候,校園裡響了一次鈴,但鈴響後教學區沒有任何動靜,那不是個下課鈴。”
王翼皺起眉:“七小姐提過這個鈴嗎?”
陸裴明點頭:“提過,一天之中有三次這樣的不上課也不下課的鈴,時間分別是上午九點十五,下午四點二十,和晚上六點半。”
王翼將這三個時間默唸了一遍,其實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猜測,但沒有確切證據,誰都不敢說出來。
桌子上的竊聽機忽然傳來人聲,低沉流利的日語,是個男性的聲音,伴隨著門被推開的吱呀聲:“唐橋君。”
“松本大佐!”椅子被推開的聲音,鞋跟急促地敲擊地面,門又被關上,唐橋殷切地問來者,“您怎麼出來了?”
“這是新的單子,”一張紙被開啟,交到唐橋手裡,“上報軍部,請他們立刻調配。”
幾十秒鐘的沉默,應該是唐橋在瀏覽單子上的文字。
“我會立刻辦妥這件事,松本大佐。”收音機裡傳來清脆的鞋跟碰撞聲,應該是唐橋行了個軍禮。
松本發出一聲愜意的嘆息,皮沙發隨之傳出一兩聲嘎吱嘎吱的聲音,悶悶的敲擊聲響起來,他一邊嘆息一邊抱怨:“長久見不到陽光,感覺整個人像一株植物,已經有些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