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皎月 以言委屈傾哭意,少寧溫語道拙端……
蘇以言哭得連稱呼都變了, 她遵從內心叫了一聲表哥,待反應過來才發覺雲鶴已經柔聲安撫了她,問她是否有人欺負了她。
雲鶴見她哭得這如此害, 只以為是六哥又去攔了她,她受了委屈也不知道向誰說才來尋他。
他用了力, 將門大開, 退在一旁, 便是迎她進去, 隨後喚道:“子星,你也進來。”
蘇以言一言不發, 一邊哭一邊只輕輕搖頭,雲鶴吩咐雲飛上茶,就站在她旁邊待她情緒穩定下來。
蘇以言的情緒本在進院前那段路上就穩定了, 她一見著雲鶴, 那股情緒又沖上心頭來,將她眼淚嗆了出來,她止也止不住,只連續不斷掉著淚珠兒。
雲鶴今日剛疑了她,將她惹哭, 現如今看她又哭得臉頰通紅,呼吸一滯,心裡泛起幾股不同的情緒,他將聲音放得更加柔, “表妹, 到底是誰欺負了你?”
蘇以言只搖頭,雲鶴將目光移到子星身上,“你來說。”
子星只低下頭站在蘇以言身後, 聽見雲鶴的話,立馬抬起頭,見雲鶴目光落在她身上,忙道,“回郎君的話,是小娘子今日下午散步,聽見有下人嚼舌根子,說…說……”
“說什麼。”
外面的風混了雪,啪啪地打在屋簷上。
雲鶴書房內只有一張椅子,讓給蘇以言坐後,他便是立在離她兩尺距離外站定。
但投向子星的眼神還是十分具有壓迫性。
逼得子星只得低著頭硬著頭皮道,“是說小娘子與……”
蘇以言停下抽泣聲,她將頭微微抬起,視線著落在雲鶴袍子上的梅紋上,緩緩將雲鶴的帕子送進袖子裡,打斷子星的話,輕聲細語道,“表哥,她們說,蕭家此次拜訪雲家,是為議親而來。他…那個蕭家衙內,竟在外散佈謠言,說我…說我……與他乃舊識。”
後面的話雖很難以啟齒,但蘇以言還是出口了,她尋了個不那麼難聽的話語出口。
但雲鶴何其聰慧,聽她這斷斷續續的說辭便明白了,那蕭家衙內定是在外傳了更加惡劣的話。
蘇以言說出口後心裡愈發覺得委屈,用手帕掩面而泣,又低聲哭起來。
雲鶴眼眸微閉,眸子裡暗暗沉沉的,看不清一絲一毫的情緒,但他只道,“表妹,別哭了。”
他遲疑了一下,見她還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繼而從袖子裡摸出一隻白絲帕子,輕輕遞給她,蘇以言抬起頭,就見他不帶血色的唇輕啟,一張一合,清清冷冷的一句話從他嘴裡吐出,一股肅殺決斷氣息撲面而來,他道,“表妹,此事為兄會對祖父如實相告,定不讓你白受這份委屈,所以,現在你先緩緩,落淚傷身。”
蘇以言抬起的頭並未低下,她和雲鶴的目光在一瞬間相接,她臉更羞得通紅,只用帕子半掩著,眼眶裡仍有著未滴落的淚珠兒,“表哥,他蕭二衙內實在是欺我太甚了,我明明什麼也沒做,也與他素不相識,怎能任由他這樣敗壞我的名聲。”
雲鶴眉頭微舒,點點頭,“嗯,表妹你放心,你不用擔心此事,我馬上著人去處理這些蜚語,雲飛。”
雲飛進來後,得到了雲鶴的吩咐便又快步踏出門去。
蘇以言得到他的保證才緩緩停下來,停下後又覺得之前舉動似都不妥當,心裡不好意思,將頭埋下,甕聲甕氣道,“表哥,多謝你,但讓你見笑了,我平日裡不愛哭的。”
她說的確實是實話,她舉家全被羈押入獄之時,她只愣了不過片刻,便護著生病的母親和姐姐不被推攘著,甚至搬出了雲家的名號。雖然那地方不過是小小彈丸之地,但有著一個出身於蕭家的官員是她父親的上官,那人摸了摸小鬍子,聞言,只嗤鼻一笑,“現在說你們蘇家和官家有些關系,可能本官還會放你們一馬,來人,給押走。”
蘇以言當時只站在原地不動,火光對映在她臉的汙漬上,昏昏暗暗,她聲音雖抖,卻是使盡她全身力氣吼出來的,道,“我要見我父親。我蘇家是否犯法不是爾等官員說了算的,我朝載有明文,凡是官員涉貪汙案,均交由刑部處理,我請問你,陳府推,你如此行事是否已越俎代庖?”
“蘇小娘子,我就看在你們家與雲家沾點親的面子上叫你一聲小娘子,否則,過不了多久,你便是哪個樓裡的小姐了。”
周圍官差都鬨笑起來。
蘇以言聽見此話又氣又急,她環視了四周每個一個人,抿了抿唇,努力讓聲音抖得不那麼厲害,“陳府推,你可不要將話說得如此難聽,山不轉水轉,保不準你自己倚靠的大樹哪日便坍塌了。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她回過神來,那時,她如同一葉扁舟,落於江洋之間,經歷波濤,沒有任何人給她說,你不用擔心,我來處理。
她一時間淚水滑落臉頰。雲鶴見著以為是自己心裡覺得她真是淚水做的人兒,故而沒應她那句話,所以她又哭了,只聽蘇以言斷斷續續道,“七哥哥,真的謝謝你,今日打擾你了,阿南先告退。”
她剛緩和好情緒,雲鶴便是也想不出什麼能讓她稍稍心情好點的,但他不想看見她如此低落回院子裡,不知他不在的時候又會獨自流淚多久。
於是,他出言道,“表妹,之前你借我的帖子,可摹了?”
蘇以言聽見他喚自己,轉過頭來,便聽他問自己習字了沒,她疑惑“嗯”了一聲,下一刻便反應了過來,忍不住彎了嘴角,笑了。
他在想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換而言之,便是在哄她了。
蘇以言將頭微微歪歪,又收斂其笑意,眉眼彎彎,故意問,“表哥,這麼晚了,怎麼還讓阿南習字?”
雲鶴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自是看見了她偷笑,又故意歪著頭詢問,他將手作拳放在嘴邊,咳了兩聲,耳根發燙,眼神飄向書桌方向,淡淡道:“惠州所産的小狼毫不會辱沒了表妹身份,如此,便讓為兄看看錶妹的字練得如何了。”
蘇以言只將帕子放在下巴之處,做思考樣,見雲鶴目光看過來,她才翹起嘴唇,頭上的步搖跟著她晃動。
雲鶴一眼便看見了午後所贈的釵簪在她頭上,釵上圓潤璫珠在屋內十二連枝燈下閃著光彩。
他聽見她說,“既然表哥如此盛情邀卻,那小女子便獻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