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著。
雖是沒有說話,可眼神之中,盡是刀劍。
“微臣為這李氏江山,不說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沒有功勞,也該有苦勞吧?這些年,聖上坐在後宮,夜夜笙歌,酒池肉林,可知微臣的艱辛?朝廷之中的事,皆由微臣在處理,可不知微臣替聖上擋了多少要命的刀子呢?”
章九晟蹙了蹙眉,心道:“這糟老頭子怎麼能昧著良心說這種話?”
雲生氣得幾乎想要拿起桌案上的水果刀就捅死他。
李泓之卻不以為然,面上笑容仍舊是淡淡的,說道:“吳相啊,你是真以為朕不知道你這些年做了些什麼。”
吳直敦不語。
“從朕還是太子的時候,從父皇還在世的時候,長孫丞相通敵叛國的這件案子,你還記得吧?”
“臣自然記得,長孫雉與敵國書信往來三年有餘,妄圖竊國,幸好微臣發現及時,將其捉拿,長孫雉如今業已伏法,其子發配邊疆,其女不知所蹤,微臣還在尋找她呢。”
“尋她做什麼?她一個小姑娘,可是什麼都不懂的,對嗎鄭太史?”
突然被點到名字的鄭太史,身子一抖,趴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吳直敦望過去,冷哼一聲:“廢物!”
“這些年,你們遞上來的摺子,到了朕手裡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反而沒到我手裡的,才是真正的國家大事,你以為朕不知道嗎?”李泓之將手朝後面伸出,常玉急忙上前,將手中的名錄遞過去。
“你自己看看。”李泓之將那本名錄扔到吳直敦腳邊,說道:“知道鄭太史的腿是怎麼傷的嗎?”
吳直敦半蹲著將地上的名錄撿起來,抬頭看向李泓之,隨後又看向鄭太史,卻見鄭太史兩股戰戰,哪怕趴伏在地上,也依舊像要昏迷過去一樣驚恐不安。
“他自己打斷的。”
吳直敦騰地睜大雙眼,周圍的官員也是一陣竊竊私語。
“今日壽宴,京中各個大小官員都收到了請帖,地方官員亦如是,緊急傳召入京,不是因為皇帝壽宴,而是官位大更替。”李泓之又伸出手,常玉便緊跟著將另一本名錄放到他的手掌心上。
“吳相,吳副相,朕的老師,周宣明,可是死在你手上的,記得嗎?”李泓之攤開手上那本名錄,說道:“周先生一生殫精竭慮,四處顛沛,教書育人,替朕李氏江山教出了不少優秀的學生。”
李泓之雖沒有念出那名錄上的名字,可一聽到周宣明的名字,那些跪在地上垂著腦袋的地方官員,大部分都微微抬起了頭,眼中露出堅定淡然的神色。
“周先生在教他們的時候,想必也對他們說了一些話。聰明的,應該知道此番進京,是為何了吧?有誰能來告訴一下朕,周先生的計劃嗎?”李泓之拿著手中的名錄,一下一下拍打在手掌心裡。
他的視線一遍又一遍掃過他們的頭頂。
良久,才有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從人堆裡站了起來。
他身上穿著縣令的官服,李泓之眯了眯眼睛,認出這是成州縣令司霆,一個頗有自主想法的年輕官員,周宣明還在世時,曾在給他的書信當中提起過此人。
此人年紀尚輕,脾氣稍顯暴躁,但在大事上絕不拖泥帶水,地方上的案子都被他處理得很好,為人不太圓滑,小小得罪了一些人,但還不至於太過嚴重。
是個學過為官之道的年輕後生。
“司霆。”李泓之叫出他的名字。
司霆顯然驚訝了一下,沒想到自己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縣令,從未進過京,卻被皇帝熟知。
“正是微臣,微臣先祝聖上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愛卿免禮。”李泓之虛虛一抬手,司霆便站直了。
“先生曾教導過微臣,為官,可貪,卻不可隨意貪。為名利者,世間皆是,我等皆為俗人,不可避免,但本心之中為國為民一念,不可變。如今,朝中黨派林立,政治冗雜,希望我在地方上有所建樹,暫時不要想著入京為官。有朝一日,會有人來請微臣入京。”
“你可曾貪過?”
司霆一聽,後背僵硬地筆直,隨後跪了下去,重重磕下一頭,說道:“微臣不敢欺瞞,微臣貪過。”
“哦?你倒誠實,貪了多少?”
司霆跪在地上,深呼吸了一口氣:“回聖上,一千八百兩。”
李泓之挑了挑眉:“你可知道,這一千八百兩,在這群人當中,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你都可以說是個清官了。”
司霆握了握拳,不知道李泓之是什麼意思,他跪在那裡,只感覺自己的膝蓋都要碎了,可李泓之不說,他也不敢起來。
豈料就在下一秒,李泓之就走到了他面前,雙手扶起司霆,很是自然地彎下腰替司霆拍了拍膝蓋,嚇得司連連擺手後退。
李泓之笑了笑,說道:“司愛卿,希望你日後的為官之路,仍是如此一念。”
“微臣謹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