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意她幹什麼?”張同狐疑。
“幫我留意紅豆的臉。”雲生沒有說的太明白,張同是聰明那個人,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先前顧黎大張旗鼓地把人從牢裡帶走,這事肯定讓雲生知道了。
就算雲生不知道這事,紅豆千方百計讓雲生不要去法場看她被斬首,雖然表面看上去好像是為了雲生好,但其實不然。
紅豆被斬首,那些人必然會在法場盯梢,必定是要親眼看見紅豆人頭落地才會心安。可如果雲生出現在那裡,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了,不僅李泓之的計劃會被打亂,同時那些人的目標也會因此變化,變成雲生。而云生此時在章府,正好又可以藉著雲生,將章府拖下水。
紅豆已死,李泓之算是斷了一臂,而如果相府餘孽和章府一同被除去,那麼李泓之便會再斷一臂。
再之後,拿到東西,便會非常輕鬆了。
章府沒落了,章九晟縣老爺的官帽也戴不下去了,隨便安插一個人進來繼任樊縣縣令一職,那麼樊縣豈不就是他們囊中之物,可為所欲為?
“好。”張同應下了,轉身便走。
雲生是聰明的,她聽紅豆的話,沒有任性,不去是好的。
紅豆也是聰明的,她知道雲生會耐不住好奇心,所以她一次又一次的囑咐,甚至還加了威脅。
雲生吃軟不吃硬,章府是她目前的軟肋。
章九晟穿著官服,面色凝重,秋天的風颳過法場上的沙子,裹挾著燥人的灰塵迎面而來,他的心情也因著這些灰塵更為灰暗。
到最後,他還是沒能知道那女人的名字。
他坐在上面,面前是籤令筒,筒子裡放著七八枚令箭,每一枚上都用紅字寫著刺眼的“斬”字。
章九晟嚥了咽口水,那女人已經跪在斬首臺上許久了,她的黑袍早就被扯掉了,面上的黑布也早就扔在了死牢裡,藏在那堆發臭的乾草堆底下。長長的亂髮遮蓋住了她的真實面容,邋遢的囚服穿在她身上,包裹著她瘦弱的身軀,幾乎嶙峋,幾乎搖搖欲墜。
時間過去了很久,她慢慢抬起頭,望向遠處的章九晟。
章九晟看著她,隨後抬頭看了看天,今天的天氣不太好,陰沉沉的,烏雲蓋在頭頂,也蓋在每個人的心上。
驀地,那女人唇角卻揚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她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太遠了,章九晟聽不見,皺了眉。
“你說什麼?”章九晟喃喃道。
旁邊的一個捕快上前一步,道:“大人,午時了。”
章九晟愣了愣,那捕快已經將令箭擺到了他手邊,他拿過,只覺得手心冰涼。
那令箭,扎手。
那女人已經重新低下頭去,章九晟再看不到她的面目,他環顧四周,百姓們都站在外面,眼巴巴地看著,沒有一個人在竊竊私語,只是看著,有些人甚至紅了眼眶,他們的手緊緊抓著攔在他們面前的欄杆,因為天冷,讓他們每個人看起來都灰撲撲的。
章九晟看著手裡的令箭,閉了閉眼,扔了出去。
“啪”的一聲,令箭落地。
斬首臺上的劊子手,抽掉女人背後的明梏,扔在一邊,那女人也安靜地彎下了腰,她的臉貼著粗糙的木墩子,都快要把她的面板擦破了,冷冰冰的,那木墩子上還有腥臭的血氣,不知留過多少人的鮮血,而她馬上也要成為其中一員了。
她閉上眼睛,想著,這輩子過得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壞。
本來就是要死的,能在最後救一人的命,也算是積了福,希望下到地府的時候,閻王爺能看在她真心悔過的份上,別讓她追不上他。
開心的事,是遇見了他。
不開心的事,也是遇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