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縣是個不大不小的縣城,山高皇帝遠,雖地處偏僻,但背山面水,一年四季如春,天災少之又少,要說個人禍,頂多也就是個鄰里鄰居丟貓偷狗的一些雞毛蒜皮之事。
可今年夏天,卻是多事。
案子一件接一件,層出不窮,還都是出了人命的案子,這放在樊縣,那算是大案,要是官府公佈出來,那便極容易惹得民心惶惶。
關楚剛和手底下的捕快們唧唧歪歪完,自個兒就坐在一處茶攤裡,一大口一大口灌著濃茶,還是這大街巷子裡茶攤上的合他胃口,那些茶樓裡的所謂品茗,他還真不適應。
章九晟讓他在這等,也沒跟他說等什麼人,等到什麼時候,這從大早上就等到現在,茶是喝了快三壺了,可該等到不該等到的都等到了,怎麼還不讓他走?
“老闆,再來一壺茶。”關楚晃盪了幾下空空的茶壺,衝著在後頭忙碌著的老闆喊道。
老闆頭也沒回應了一聲,不多時,又送來一壺。
“官爺,您都喝了三壺了,在等什麼人嗎?”老闆用肩膀上的白布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汗,多嘴問了一句。
關楚苦著一張臉,搖了搖頭:“沒等到呢。”
“我說官爺,這都一早上了,馬上就該開午飯了,這人還不來,怕是不會來了。”老闆甩著手裡的白布,麻利地一擦桌子。
關楚瞅了一眼老闆,心下也是這麼想的,可章九晟沒讓他走,他也不敢走,萬一真有什麼重要的事,他要是這麼走了沒碰見,那不就是他的責任?雖然章九晟是有點不太靠譜,可連雲生也那麼說,他就不得不多信一回了,罷了,還是再等等吧。
老闆見關楚還是坐在那,連屁股都不帶挪一下的,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哼著小曲兒就坐一邊炒茶去了。
這處茶攤的位置,離城門口就那麼幾十步的路,遠遠看著,城裡城外進出的人,長什麼樣貌,帶著什麼東西,都看的一清二楚,確是極佳的位置。
關楚盯著盯著,忽而從那人群中看到一抹豔紅。
得,等到了。
那人走在人群中,彷彿隨波逐流,她也看到了關楚,知曉是在等自己,只在人群中微微停頓了腳步,便朝著關楚走來了,她頭上戴著斗笠,一身紅裝,宛如十年前初來樊縣時候的樣子,她揚起唇角,還似當年輕狂。
“等你一早上,喝了三壺半的茶,算沒白費。”關楚依舊坐著,抬頭看著已經在自己面前站定的紅豆,那道右頰上的疤,此時看來也並不十分扎眼了,甚至可以完全無視,她還是那個十年前在京城意氣風發讓人甘願一擲千金的琴姬。
“久等。”紅豆短短二字,只淺淺笑著。
她來此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半,接下去的一半該交由他人來做了,她不擔心,也不著急,於國,於家,於千百條人命來說,犧牲兩個人,已算是賺了。
紅豆跟著關楚去了衙門,沒有戴鐐銬,也沒有戴枷鎖,全然不像一個戴罪之身,她同關楚一前一後跨進了官府的大門,就好像只是關楚一個親戚來看看他工作的地方長的什麼樣子,一路宛如參觀,直到關楚將她鎖進大牢裡面。
“一會兒,大人就會開堂審你。”關楚站在牢門外面,看著嘴邊還帶著淺淺笑意的紅豆,原本覺得一個青樓女子如何能下得去狠手將另一個人砍頭,可如今看她淡定自若的樣子,似乎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亦或本就是想把自己送進這個地方。
紅豆點點頭,尋了一處尚算乾淨的一塊坐了下來:“多謝關捕頭。”
關楚沒再對她說什麼,紅豆的情緒隱藏的太好,即便是混跡江湖黑白兩道多年的關楚,一時間也無法摸透眼前這女子的心思。
老江湖,一言一句,一來一回之間,便已將對方摸清。
她是要坐牢的,可坐牢之前她又做了什麼,卻不是關楚能知道的事了。
無論是關楚,還是章九晟,還是這樊縣所有的百姓,都不該被狂風席捲,這裡是個世外桃源,便該如此平靜下去。
紅豆閉上了眼,手中緊緊拽著那根紅繩,靜靜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