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來,這就像是在聽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但又彷彿是另外一個自己的故事一樣,心裡多少有些期待,但絕不至於會覺得反感。
“你們四兄弟是得有多笨,才能讓母后最後迫不得已稱帝,為大唐江山延續國運。”看著像是在組織言語,也像是回憶的李弘,頓了下的武媚輕聲嘆息道。
“跟兒臣沒關係,兒臣四歲當上太子,但在二十三歲的時候就病逝了,被父皇跟您追贈為大唐皇帝,諡號:孝敬,以皇帝之禮葬於現在李曄幫兒臣修建的陵寢內。”李弘輕鬆的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而武媚卻是聽的心裡一緊一緊的,感到陣陣的不安,畢竟現在李弘已經四十歲的人了,如果二十三歲就病逝了,那自己往後的日子又該怎麼辦?
親手掐死了一個女兒,難道二十幾年後,又要眼睜睜的看著長子病逝不成?這……這樣的打擊自己是如何承受的呢!
“病逝於洛陽合璧宮裡的綺雲殿可是?”武媚心臟跟著一緊,突然想起當年他們在洛陽宮時,因為洛陽一帶久旱無雨,李治私自下令放了那帶著天雷的熱氣球。
而那時候眼看著帶著天雷的熱氣球要飄向他們所在的宮殿,李弘策馬在洛陽宮狂奔,最終阻止了那熱氣球飄向這邊,只是在被李弘射下來時,正好炸燬了合璧宮的綺雲殿,連同李弘在那次意外中也受了重傷,在洛陽精心調養了兩個月才生龍活虎的又開始處處作妖。
“您怎麼知道的,難不成您上一世的記憶也有殘存?”李弘笑了下,看著反光鏡裡的武媚反問道。
“那年你在洛陽宮求雨,你父皇私自下令放熱氣球,你在綺雲殿附近被炸成重傷,母后趕過去的時候,一路上都以為你死了,那時候母后腦海裡空白一片,只求老天爺不要把你帶走,真不敢想象,如果沒有了你這個能讓母后跟你父皇開懷的太子,以後會是怎樣的光景了。何況,經你這麼一說,母后也記起來了,那年的你正好是二十三歲。”武媚回憶著過往喃喃說道。
汽車繼續沿著梁山行走,而不知道為何,經過李令月等人的車隊時,李令月等人竟然沒有阻攔,彷彿每一個人都知道這汽車裡有陛下跟皇太后兩人在談論天機,所以一個個站在路邊,神情肅穆的行禮,而後望著那汽車遠遠而去。
武媚與李弘也沒有停車,母子兩人如今的氛圍有些微妙,像是在共同講述一個童話般的故事,也像是在回憶他們母子之間多年的感情。
“是,兒臣也以為自己逃脫不了歷史的宿命呢,但不想竟然讓兒臣活過來了。”李弘一邊開車一邊搖頭笑著說道。
“那後來就該是李賢為太子了,難怪李賢當年會跟你爭奪太子之位了。”武媚感覺自己彷彿處在一半真實一半虛幻的世界,一些從李弘嘴裡說出來的,所謂的原有歷史軌跡,經過她的揣測,彷彿能夠找到絲絲端倪。
“李賢因當年他所著的章懷注,也被後人稱為章懷太子。調露二年,父皇因眩暈已經無法上朝,朝中之事兒大都由您處置……。”李弘不知道該如何說這些,畢竟如今不論是母后,還是李賢,已經完全不是還處在原有歷史軌跡上了。
“你父皇病重,你病逝,李賢被立為太子,朝政由母后打理。以李賢的性格,既然當了太子,自然是要掌權才行,所以與母后之間便會起摩擦……不會最後還是被母后流放至巴州了吧?”武媚不愧是能夠當皇帝的唯一女人,其心思即便是現在也是極為敏捷,順著李弘所說的一點點兒痕跡,就能猜到個大致。
“不錯,李賢流放巴州,後被丘神績逼令自盡。”李弘點了點頭,還是如實回答道。
“就是那個如今任職於李賢王府的丘神績?這是你成心安排的吧?”武媚一愣,想不到按照李弘的描寫,李賢竟然是如此死的。
這個時候,武媚更覺得自己在聽李弘講故事,講一個與自己經歷完全不同,但又讓她頗為期待的故事,甚至她隱隱有些期待,隨著李弘繼續講吓去,自己到最後是如何登基為帝的。
車輛圍繞著梁山轉了一圈,但並沒有回到庭院的山腳下,武媚沒有說話,李弘也沒有說完,兩人像是心照不宣一樣,汽車便像是順著兩人的心意,緩緩從乾陵的入口處開了進去。
這一天彷彿從一開始就透露著一股不同,就像是在半路偶遇李令月她們一樣,進入乾陵後的李弘跟武媚,發現彷彿整個乾陵都變得空無一人。
那常年守衛在此處的金吾衛一個也沒有看見,甚至連其他人都沒有,整個乾陵顯得很安靜,除了他們母子兩人外,便沒有任何人在此。
“李哲耳根子軟,極易被他人鼓惑,如果你病死了,李賢自盡了,李哲順理成章成為太子後,他是沒辦法治理好大唐江山的,早晚要被他身邊親近之人所害。所以以母后看,最後李哲也是難逃厄運吧?不過……。”在李弘開門後,緩緩走下車的武媚,皺著眉頭思索了下,繼續說道:“不過母后應該不會加害於他的,頂多也會流放,已經逼死了一個李賢了,母后應該不會再逼死另外一個了。”
說道最後,武媚已經分不清真實與虛幻,長長的嘆了口氣,有些惆悵的說道:“李旦也一樣,毫無主心骨,跟李令月又走的近,就像你現在這般極為寵愛,早晚啊……也要出事兒的。”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即便是皇家也逃不過這些,所以兒臣多年來,能夠做的,便是讓他們不去觸碰權利,即便是李賢,兒臣從來就沒有對他動過殺心,哪怕是當年兒臣跟您以及父皇,在沛王府被李賢所要挾,兒臣也不曾真正動過殺機。”李弘雙手背後,與武媚並肩,緩緩往乾陵那主陵巨大的石門方向走去。
而不知何時,那小白起跟虎妞,卻從旁邊一左一右的緩緩走了出來,就像是極為通靈又極為默契的一樣,虎妞緩緩走到了李弘的身側,小白起緩緩的走到了武媚的身側。
兩頭被皇家養成了寵物的虎狼,一左一右極為默契的,無聲跟在主人的後面。
“母后想要登基為帝,想必困難會更大,甚至比廢除李賢他們三人還要難上成百上千倍,所以想必母后登基稱帝后,也會殺一批人來鎮壓反對之聲吧?”遙望著那巨大的乾陵石門,武媚覺得自己這些話,彷彿沉浸於石門之內的李治,完全能夠聽到一樣。
“母后登基為帝,改國號為周,身邊有賢臣也有酷吏,狄仁傑、張柬之、恆顏範、姚崇、敬輝、婁師德等人,都被您委以重用……。”李弘看著那巨大的石門,也像是在跟陵寢內的李治訴說著。
“酷吏讓母后自己猜猜看,這些年白純手裡的精衛殺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人,甚至那些人根本什麼都沒有做,但是在確定了身份後,都不明不白的死了,後來汪樓曾經告訴母后,這些人的死,隱隱約約都跟精衛有關。比如那來俊臣、周興、索元禮、侯思止,還有那薛懷義等等,是不是母后登基後也重用了這些人?既然要重用酷吏鎮壓不同的反對母后的聲音,那麼就要有嫁禍之詞才行,所以你就一直反對母后前些年提出來的銅匭對不對?”武媚顯得有些蒼老,摸了摸旁邊小白起的腦袋,又看了看李弘身邊的虎妞。
一頭虎,一頭狼,終究還是虎贏了狼。
“就如同兒臣剛才所言,儒家在佔據了統治地位之後,對您的評價便大打折扣,特別是我大唐覆滅以後 ,改朝換代之後,在儒家又出了幾個大儒裡面,在女卑男尊的觀念越來越盛行之際,對您的評價就越來越有失偏頗了。不過……不論後世如何評論,母后您繼承了貞觀之治的盛世,被後世承認有貞觀遺風……。”
“男尊女卑?哼!如果母后真的登基為帝,改唐為周,即便是死後,也絕不會立碑書傳,我倒要看看,他們那些儒家之子,到底會如何來評判本宮!”這一刻的武媚,盡顯其威風凜凜、睥睨天下的一面。
即便是旁邊的李弘,以及那一直跟隨在他身後的虎妞,都有些不由自主的後退兩步。
“只是世事難料,母后好在,並沒有成為你口中的女帝。大唐覆滅,王朝更迭,這是不可避免的事實,不是誰人能夠改變的,只是……母后對於身後事兒,已經不想知道了,如果母后死後,也可以有你這份福緣,母后定會把這一切都記得,母后定會好好的看一看,你嘴裡說的那些高樓大廈,那些比你這個汽車更好的汽車,那些能夠載很多人,在天上來回飛的飛機,也更想看看,我們這個地球到底是什麼樣子,是不是陸地真的比大海的面積小上很多。更想看看千年以後的世界,是否真如你所言,終於摒棄了禍害我們整個民族千年的儒家學說,實現了我大唐如今就享有的男女平等。”武媚撫摸著巨大的石門,喃喃自語道。
“男女平等?呵呵,或許啊,應該說是女尊男卑才對,一個個男子怕老婆怕母親的比比皆是。”李弘同樣走到巨大的石門跟前,望著那巨大的石門,彷彿一推開,李治便會笑容滿面的從裡面走出來。
“既然如此,那就聽母后的,幫著母后把這梁山,建成母后最為理想的歸宿吧。白起,回庭院。”武媚看著那巨大的石門,拍了拍,像是跟裡面的李治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