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六彎輕描淡寫,不過瞬息之間就將少年並少女拋入了舟船之中,他拍了拍手掌,挽起了那身正好合體的青衣。
“小師傅,這衣服莫不是貼身測量之後再裁剪的。怎麼與薛某如此的合體適宜。”男人隨意的坐在了隔得不遠處的一塊大石之上,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
和尚吐了吐舌頭,不置可否。他只是隱約覺得這個自有風流氣度的施主真是非同尋常,非同尋常到了天下之大,能達到這般氣度風流的男人也不能再添上兩三人。
少年沒有了初時站在船身的不適,他來回走過幾步,等到徹底的平定了心中那股不適之後,臉色泛白的少年才復轉紅潤,靠在船身適應休息。少女大不一樣,她歡呼雀躍,上下竄動,就差跳起。
少年則全然沒有小姑娘的雅興開懷,相反,隨著小舟飄蕩而出,晃動幅度增加,苦著臉的少年只好蹲下身體,小心翼翼的扶住船身,以做支撐,保持身體搖晃而不翻。
趙晴柔活躍有如大魚,戲水玩耍,從初上小舟之時便來回翻滾竄動,一直到小舟飄蕩了許遠,小姑娘仍不覺疲憊。她依舊將手伸入水中,掀起無數波浪陣陣。
趙晴柔雖是北邊人士,許是名中剛好帶著晴柔二字的小姑娘天生便與江河湖泊生的親近,即使是初時上船,小姑娘也不覺有絲毫眩暈之感,反而隨著不斷遠出的小舟,舞出了一個個與眾不同的弧度。
大鯉本是江河孕育之物,天生便與水土生得親近。此時那條許久都未能回到江河之中的大鯉猛地被水包裹全身,適應了初時的不適之後,遇水則興的鯉魚同樣翹起了那一對短鰭來回滑動,玩的不亦樂乎。再不剩初時被薛六彎冷不伶仃的一把抓起的恐懼和害怕。
趙晴柔乘舟搖晃,伸手戲水。她一下一下的撥動手底下的深淺水流,又一下一下的回手撩撥,等到手底下那淺淺的溪流被歡呼雀躍的小姑娘來回攪動多遍之後,她才杳然無趣的站起身來,望向那條時而躍起時而潛入深潭的鯉魚。
“喂,咱們也算認識了許久,可我一直都以‘鯉魚’二字稱呼,現在想來總歸是不甚妥帖……”小姑娘翹起眉角,理了理被風吹的凌亂的髮絲。
正打算潛入深底的鯉魚聞言一愣,那條正要拍入水中的長尾猛然停在半空之中,竟是再也下不去絲毫。
“我的名字?”
鯉魚大尾橫空,身形靜止不動。以至於身上有點滴水花流下,坦然自樂的大鯉仍未能從心中那股說不清是訝異還是歡喜的心緒中醒來,它只是疑惑的將頭扎入水中,想著這個離得很遠又離得很近的問題。
過了許久,鯉魚才晃了晃那兩條靈越至極的鬍鬚,搖頭道:“這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化形之時雖然才堪堪修行百年,可容貌已經與你們耄耋之年別無二致。這才被四周的水土神奇取了這麼個稱呼,喚做‘老鯉魚’。”
說道後來,鯉魚似乎又想起了往昔的苦澀心酸,它眨了眨泛白的魚眼,仰起魚腹,接下了滿天的秋光。
小姑娘莞爾一笑,伸指扣舷,她低頭思量片刻道:“嗯?這理由雖然牽強了些,但大抵也不為過。畢竟,因形而名,緣貌而定,卻也妥當。可你既然遠離了那些妖魅神奇,另尋到了一片世間淨土。這樣吧,不如我給你取個新名如何?”
小姑娘自作主張,沒等鯉魚頷首答應,一連串的稀奇古怪的名字便已從小姑娘嘴中紛至而出。
或是喚做“蚍蜉”亦或是“桃源”,諸如此類的奇怪稱呼一個個從小姑娘嘴中吐出,最後又被她一一否決。
說道後來,一些荒誕不羈的稱呼也被奇思妙想的小姑娘引經據典而來,可離她心中所想的名字倒是越了越遠。惹得鯉魚那兩條前伸的魚須也隨著小姑娘奇怪的想法而晃動擺動,最終還是沒能等到一個讓他心怡又讓小姑娘喜歡的答案。
其實,在鯉魚心中,‘蚍蜉’二字還是覺得很是妥帖的。
那時,不通世事艱苦的鯉魚沿著江流而下之時所遇到的危險何止千萬,那時還無修為,時刻會有葬身江流之危的它多麼希望可以婉轉騰挪,小大隨意,好躲避那些危險艱難。
小姑娘想到後來,先前被撩起的興致也隨著沿江而過的風景逐漸消散,以至於路過一處花草盤結,陣陣幽香入鼻的江岸之時,小姑娘的興致已經完全被沿途而過的風景吸引住了目光,只有陣陣笑聲伴隨著腰間掛著的銅鈴叮噹響起,如聽風吟。
小姑娘興致忽來,自以為隨意一點,荒誕不羈。可那一個個被小姑娘隨意或是無意吐出的名字卻被此時止鰭不動的鯉魚全部聽在了心中,再也不能遺忘。
鯉魚金鱗閃爍,一一比對。思慮許久,最終在心間還是留下了“蚍蜉”“鯤鵬”四字。
鯉魚全神貫注,聚精會神。只做思量狀。小姑娘則是跳到了大船的另外一片,伸手掬起清泉洗了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