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許駿馬閒走,何曾料到這觸不及防的一幕。他一手前伸拉住馬韁,就要阻攔,可看著少女縱馬奔去的方向只得停下身來,且憑他過。
少女縱馬而奔,四周行人正在兜售貨物,或是在早起攤鋪上悠閒的喝茶吃些小點心的尋常食客,以及那些迷糊睜眼,避之不及的販夫走卒,自然是望著兩人離去的地方跳腳罵娘。可縱是罵聲不止,於已然發生的事情也已是於事無補。一些趴伏在地,坐著春秋大夢的失意書生以及那些夜市買醉的漢子,望著晴朗天跡,只是嘆息自己命運多舛,行跡不暢,良久終於三兩散去。
楊志強看著兩人縱馬而去的身影,對著同樣還未回過神來的師兄問道:“張師兄,這兩人到底是什麼來歷。怎麼就這麼鬧市狂奔,難道不怕官府衙門勘察詢問。”
“官府?”漢子反問一聲,拖鞭自走。
橫舟鎮西邊,多是此間人家開的酒肆客店。雖然飯菜口味皆是一般,可在這幾十年都未曾緩過氣來的大楚邊陲,也是難得的喧囂之所。加之價錢公道,主人豪爽,拼桌一醉之事屢屢發生。更難能可貴的是,主人醉酒之後總是會少算幾吊銅錢銀兩,惹得不少本地人士還是會偷偷摳出幾吊銅錢,喝上一壺橫舟鎮中不甚地道的橫舟花釀。此時便有一個花白鬍子的老頭同一個氣度不凡的青衣男子坐在二樓的一個半遮半閉的小間之中飲酒笑談。
男子衣著樸實無華,一如橫舟鎮中最為常見的粗步長衣,無甚顏色點裝,只是衣上的扣節相連,較之那等長衣多了幾分繁複。男子一杯接一杯的飲下杯中酒水,等到一罈好酒被喝的涓滴不剩,他迷醉站起身來,走到靠近窗間一角,哀榮不定。
老人對此見怪不怪,伸手拿起桌邊酒壺,又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不等將剛倒的酒水飲下。靠窗的青衣男子劍眉稍揚,沉聲道:“先生!既然你我引為知音,互為知己。那費某今日就來說說心中壓抑許久之事。”
男人轉過身來,快走兩步,站在了老人身旁。
老人灑然一笑,輕輕頷首。
男人神色追憶,開口道:“自從十多年前北軍南下,馬踏河山。我大楚軍民浴血奮戰,府庫一空,民為戰死,十室九空。朝廷再次大力整頓南北兩防,可終究是成效微微。”他慘然一笑,再次端起酒杯,仰面飲下。不料杯中空空,早已無物,只得悻然作罷。老人微微一笑,伸手提起酒壺,給男人倒了滿滿一杯酒水。
男人卻不在舉杯痛飲,他轉身靠在椅背之上,繼續說道:“費某為官三年。本指望能一展作為。可如今三年已過,治轄之內卻依舊是民不太平,軍士不振。”
老人終於開口道:“所以,那該如何?”
“如何?方今天下亂世昏昏,民不聊生。官場上,盡是醉生夢死之輩;學堂中,皆為雞鳴狗盜之徒。我又能如何?”男人反問。
屋外,寒風凜冽而來。逢著牆角縫隙,鑽之入內,更添兩分寒意。
老翁緊了緊身上有些陳舊的大衣襖子“所以你就自暴自棄,自怨自艾。”
男人灑然一笑。
“自暴自棄倒是不敢。只是費某一番苦心,終不得吐,心中惆悵罷了。明天該穿那身青袍,還是依舊穿那身青袍;該去點卯還是去點卯,哪敢多言。只是,我想告訴那些文人士子一句,正是他們眼中的昏君佞臣抵擋住了北國的一次次南下,正是我們這些聲色犬馬之輩一次次擊退了吳越北山的步伐。”
男人滿面醺醉,大有一書塊壘的勢頭。
老人輕揮手指,示意站在面前的心腹僕從退出客房。他端起酒壺,給自己又斟滿了一杯陳年老釀。
“縣令大人。這等誅心之言還是少說為妙。如今三國還不容易簽訂了一份條約。雖然有幾分城下之盟的嫌疑,可至少也維繫了三國的和平。縛住吳越以及草原三部的狼子野心。這十餘年的和平,費大人你以為全都是官軍死戰得來的嗎?”老人伸手扶住有些站不穩腳跟的知縣大人,將他扶回到了桌椅之上。
男人氣呼呼的擺開衣袖,“怎麼不是?若不是趙恆通趙大將軍於桃關北線死戰不退,牽制住了那烏頓部的三萬鐵騎,莫說大楚北線會全部落於北國之手。就是北邊的四處州郡怕也有易幟之嫌。”
他說完話語,似乎覺得猶自不解心中鬱悶。脫下長袍,露出滿是傷痕的手臂說道:“這是吳越侵入隴海郡之時,被吳越細刀所割。這是費某逢郡守大人調令去那白草谷外圍佈防所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