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白的臉上似乎並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仍是淡淡的,彷彿暗香此人已經離她很遠,“她喜歡明恆,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那天夜裡,她本來是去等明恆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到底失之交臂。也是從那時候起,她性情大變,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暗香了。”
如意蹙眉,“昨兒個夜裡,明大人說了一些醉話,說得最多的,是對不起。”她推著林慕白繼續往前走,“這裡頭大抵是有苦衷的,明大人說,他對不起暗香,是他讓暗香淪落到這個境地。但具體是什麼,我也沒細問,畢竟他喝醉了,這樣套人的話,並不厚道。”
“該知道的時候,就會知道的。”林慕白沒有多說。
容嫣然已經醒了,薔薇扶著她靠在了床柱處。她現在的病情已經有所控制,雖然談不上好轉,但只要不刺激她,她就會漸漸的安靜下來。雖說治癒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妨抱著這份心,好好的對待,也許天可憐見,能讓這位公主不至於成為大祁朝第一個發瘋的公主。
薔薇已經給容嫣然餵了一些清粥,見著林慕白進來,便行禮退下,將房門合上。
“你來了。”容嫣然口吻稔熟,倒似故人,“陪我說說話吧!”
林慕白輕釦她的腕脈,“你想說什麼便說罷,我暫時還不會走。”
容嫣然眸色遲滯的盯著她,“我好害怕。”
如意蹙眉,每次過來,容嫣然總要說這句話。事實上這公主府確實陰森森的,但——害怕還是談不上的。最多是人心不古,居心叵測。
“這兩日,我總做夢,夢到以前的事。”她呢喃著開口。
林慕白輕嘆一聲,鬆了手,“夢由心生,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當不得真。”
“是嗎?”容嫣然靠在那裡,素白的臉上帶著少許飄渺之色,眼睛往上看著,好像是在找尋什麼,“你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林慕白一笑,“公主若是願意,慕白洗耳恭聽。”
“那年的我,才十六歲,生得很漂亮。”她的嘴角帶著笑,許是真的想起了當年的自己,那個風華正茂,笑靨如花的女子,“父皇諸多兒女,偏偏最寵愛我和皇兄。因為仗著父皇喜歡,什麼都敢做,什麼都敢說。”
“新朝初立,我尊為公主,原是極好的事情。可是皇兄病了,父皇和母后便再也沒有開心過。我成日在外頭為皇兄尋找名醫,卻不慎遇見了他。那年莫青辭上京——只是一眼,我便泥足深陷,再也難以自拔。”
“當我知道他是雲中城莫家少主,我便動了讓父皇賜婚的心思。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只一眼就足以讓你定下終身,委身相許。皇兄說,那便是一見鍾情。”
“我對莫青辭,是一見鍾情的,可我沒想到,他的心那麼冷那麼硬,不管你怎麼捂,都捂不熱。後來我才明白,他只是對我心腸太硬。在看到紀琉雲的那一刻,他的眼裡是我不懂的溫柔。我便知道,自己輸了。輸得徹底,輸得毫無防備。”
“原來公主也不是什麼都能做到的,至少得不到一個男人的心,縱然你身負皇命,縱然你有公主之尊,你還是得不到他。除了新婚那一夜,他幾乎不會碰我。所以——我恨毒了他們,恨紀琉雲,恨莫青辭,恨雲中城,恨我自己。”
“可是——”她眸色遲滯的盯著眼前的林慕白,眼睛裡沒有半點光澤,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浮動,“就算我殺了紀琉雲,我還是什麼都沒有。連我的孩子都沒了,都沒了——”
“小公子不是——”如意蹙眉,林慕白示意她莫要開口。
如意心照不宣的保持了緘默。
林慕白道,“是公主殺了紀琉雲,但是恩怨已經過了那麼多年,也該了結了才是。公主念念不忘的,只是自己的遺憾,未能得到的缺失。其實公主沒必要那麼執著,為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折磨成這般模樣,值得嗎?你既然是公主,理該有更好的待遇,遇見更好的人。”
容嫣然的唇色泛著青紫,“那是以前,而今什麼都沒了,什麼都不可能了。”她猶豫了一下,才低聲問道,“你能讓我見見他嗎?”
“莫城主?”林慕白問。
容嫣然無力的靠在那裡,“我還有幾句話想問他。”
林慕白有些遲疑,因為她擔心萬一容嫣然見到莫青辭,突然又受了刺激,那麼已經控制的病情又會急劇惡化,到時候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收拾局面。
畢竟醫術有限,她又不是大羅神仙,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
“城主最近比較忙。”林慕白道。
“是忙著去死嗎?”她笑問。
如意陡然凝眉,這是什麼話?聽得人心裡都發毛。
容嫣然繼續道,“紀琉雲是我親手殺的,所以除非這世上有第二個紀琉雲,否則他絕對不可能再與那賤人雙宿雙棲。”
“公主別想太多,也許事情並非如此。”林慕白道,“好了,你好生休息。”
“林慕白,我要見莫青辭,你讓他來見過,否則——我就死給你看。”她說的很輕,言辭間格外虛弱,但她說的話確實極為認真的。
林慕白輕嘆一聲,“好!我幫你轉告,但他肯不肯見你,另當別論。”
“他一定回來的。”容嫣然合上雙眸,“沒看到我生不如死的模樣,他怎麼能痛快呢?他還等著看我的下場,讓我為他心愛的女子償命。他一定會來的!一定會!”
“走吧!”林慕白瞧了如意一眼,如意推著木輪車轉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