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撇撇嘴,“誰知道呢,反正尋常男子,除非有心儀的女子,否則誰買胭脂收著。何況那班主一把年紀,也沒見登臺唱戲,要胭脂做什麼?”
“許是緬懷。”容哲修伸手,林慕白便將胭脂盒遞了過去。她還不信,這六歲的孩子能在這胭脂盒上聞出味來。哪知,容哲修眉頭皺起,“這可是好東西,上等胭脂,應該是月寶齋的東西。市價不菲,少說也得近百兩銀子,一般人家可用不起這麼好的。如意班就算再掙錢,那班主恐怕也捨不得花這麼多銀子,買這樣的東西。”
暗香咋舌,“你說,就這麼一小盒,要百兩銀子?師父,咱們怕是數十年不吃不喝也攢不了那麼多。這如意班,那得多有錢呢?你說這班主,是不是因為太有錢,才會被人算計?”
容哲修嗤之以鼻,“只怕這錢財,來路不當吧!”
“你這話什麼意思?”暗香愣住。
林慕白深吸一口氣,“這香味,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有什麼奇怪的?”暗香取過胭脂,又湊到鼻尖嗅了嗅,眉頭微微擰起,“這香味好像有點——好像在哪聞到過。”語罷,她嗅了嗅容哲修和容盈,“師父是不沾胭脂水粉的,我也沒有這樣的愛好。可這味道真的好熟悉!”
“在高漸的房裡,也有這樣的味道。”林慕白隨手便將暗香手中的胭脂盒合上,“方問山一定知道高漸的什麼事,才會被人暗算。如今是生是死,就要看他的運氣了。”
她算了算時間,距離林婉言毒發不到三天,她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消耗在揣摩與猜測之中。她要的是醉三的解藥,可解藥在哪呢?
事情似乎回到了最初的原點,解鈴還須繫鈴人。
“暗香,準備一下,咱們去查查高漸的屍首。”林慕白眸光微冷。
暗香嘟噥,“又要驗屍,師父,你是不是成習慣了?”
林慕白音色清冽,“多嘴。”
不過,容哲修倒是來了興致,“在清河縣你就是仵作,我聽宮裡的老人說,仵作就是能讓死人說話的陰司判官。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讓死人說話。”
呷一口清茶,秒一眼興致勃勃的小鬼頭,林慕白氣定神閒,“借世子吉言。”
午後的陽光還算不錯,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可心裡卻冷冽刺骨,也讓守著高漸屍體的一眾夜家莊奴才,覺得脊背發涼,倍感陰森。誰都知道這高漸是被人殺死的,如今知府大人一句話,給弄成了自盡。用行外話來說,這高漸怕是冤魂不散,怨氣沖天。
這事還不許聲張,也沒給請和尚做法事,誰的心裡都瘮得慌。
林慕白踏入的那一刻,夜凌雲便得了訊息,急急忙忙的趕來。
雖然高漸屍身未腐,但已有了少許氣味。
焚蒼朮、皂角,口中一片生薑,著白衣手套,布遮口鼻上前。褪屍衣,正屍骨。凡行人(仵作),當心正而不避羞。目不斜視,心無邪念。
容哲修緊握容盈的手,不知為何小臉有些莫名的微白,彷彿有些緊張。死人他倒是見了不少,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旁人驗屍。五月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靠近,明恆與夜凌雲則各自蹙眉。
一個女人,驗起屍來如此有模有樣,確實讓人刮目相看。
“死人是最值得尊敬的,他們比活人更誠實,更不會說謊。”林慕白肅容瞧了眾人一眼,暗聲道,“暗香,記。”
“是,師父。”暗香手執紙筆,儼然習以為常。
“初檢。”林慕白帶著手套的手,撫過高漸的頭部,寸寸微按,“死者高漸,性別男,年歲二十有二,身高七尺。屍口眼合,四肢微蜷,雙拳緊握。根據屍斑形成,初步推斷,死亡時間為辛酉年四月二十一子時。後腦,頂心無恙。口舌輕微損傷,有出血痕跡,應是死前有過掙扎。頸上一刀,皮肉捲曲,乃生前所致。然痕均勻,不符合自盡割喉現象。”
這話剛說完,容哲修便插了一嘴,“自盡和他殺,都是割脖子,有區別嗎?”
林慕白蹙眉望著他,以手置脖頸處,“凡自割喉下,當下身死時,痕深一寸七分,食系、氣系皆斷。然自盡割喉之人,下刀時抱定必死之心,傷口勢必很深。但因為疼痛,所以收刀時傷口銳淺。高漸的傷口,無論是從下刀還是收刀,傷口均勻,根本沒有由深至淺的跡象。”
容哲修明白的點頭。
夜凌雲錯愕當場,何以她知道得那麼多?這些年,她到底是怎麼過的?難不成日日圍著死人打轉?
“師父,這好像是淤痕。”暗香蹙眉,望著高漸屍身上一處血蔭,位於鎖骨之下,呈朔月弧形、鎖肩走向。
林慕白頷首,細細的查驗了一遍屍身後,發現除了頸部傷痕與頸下血蔭,高漸身上並無其他傷痕。
音色低沉,林慕白眸色清冽,卻是言簡意賅,“暗香,取酒醋,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