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人不知恭親王的大名,深得帝君寵愛,若非天性不足,只怕這太子的位置——撲通撲通,跪了一地的人,齊呼千歲,愣是不敢有人吭聲。沒聽容哲修說嗎?他想挖人眼珠子玩,哪個不怕死的,還敢往前湊?
夜凌雲是最後一個下跪的,幾乎是僵直了身子,才徐徐跪下。垂眸的那一瞬,眸中狠戾,袖中雙拳緊握。
“都起來吧!”容哲修也不否認自己的身份,因為——來接自己的人,很快就會到。如今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只想知道這案子的最終結果。連容哲修都好奇,兇手到底是不是這個看似無害的老者。
啞巴兇手?真稀奇!
金無數拭汗起身,“謝世子,謝殿下。”
“還愣著幹什麼?扒衣服啊!”容哲修突然就生了氣,翻臉極快,“難道還要我親自動手嗎?朝廷養你們這幫廢物做什麼?”
“是是是!”金無數慌忙轉身,“還不快上!”
衙役快速包圍了啞叔,啞叔一直跪在地上,終徐徐站起身來,卻始終垂著雙眸,一副悽楚的模樣,教人看不清眸中顏色。瘦如枯槁的手,慢慢伸出去,在眾人的視線中,一步一頓走向林慕白。意思是,可以請林慕白為其診脈。
林慕白深吸一口氣,離開容盈的懷抱,緩步走過去,伸手扣住了啞叔的腕脈。驀地,眉睫陡然揚起,“你是女的!”音落瞬間,脖頸陡然一緊,啞叔的胳膊已經勒住了林慕白的脖頸,冰冷的短刃快速架了上去。
“住手!”夜凌雲一聲低喝,卻停住了腳步。
短刃劃開了林慕白的脖頸肌膚,有少許鮮血沿著脖頸蜿蜒而下,在雪白的膚色上,顯得尤為觸目。
容哲修快速從明恆肩上下來,明恆下意識的擋在他跟前,他的責任就是保護容哲修周全。再看自家殿下,一雙眼珠子,都落在了林慕白身上,恨不能把所有的危險,都為她當場撕碎。
“你是女的!”林慕白低啞冷笑,“改不了聲音,就乾脆不說話,沒有喉結就帶著圍巾,佯裝脖頸受過傷。蟄伏如意班這麼久,竟然沒有一人戳穿你的身份,你還真是了不得!”
“如意班?”啞叔終於開了口,滿是褶子的臉上,漾開極為譏諷的冷笑,“狗屁的如意班,這就是個賊窩子。如果不是當年昧著良心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方問山和付流能有今時今日,能有如意班嗎?我就是要讓他們嚐嚐,死亡的滋味。”
方仁杰咬牙切齒,“你把我爹藏哪兒去了?你把他怎樣了?”
“你爹?”她大笑,笑聲尖銳刺耳,卻因為激動,而讓擱置在林慕白脖頸上的刀刃,越發進了少許。
林慕白嬌眉微蹙,愣是沒敢吭聲,只是將視線安然落在眼前的容盈身上。
他那雙猩紅如獸的眸,讓她心中難安,生怕他會就此不管不顧的衝過來,所幸——見血的傻王爺,也不敢輕舉妄動。他也在害怕,害怕她會就此死去。
“你爹就是個殺人惡魔。”啞叔切齒,“他殺了多少人?他死有餘辜!”轉而望著林慕白,“你說的一點都沒錯,高漸是死在方問山的手上。而我將計就計,便將紙條塞進了高漸的手中,模糊眾人的視線,製造了這樁殺人連環案。可那又怎樣?那些人都不是我殺的,從始至終,除了方問山,誰的生死都與我無關。”
“你殺了我爹?”方仁杰嘶吼。
啞叔笑得淒厲,“想知道你爹是怎麼死的嗎?橫豎我都是要死的,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訴你,你得被我用野獸夾子打傷,那夾子上淬了毒,他動彈不得,最後被我放了把火,生生燒死。我就是要讓他知道,臨死之前的痛苦,那些死在他手中的冤魂,回來報仇的暢快淋漓。”
“你殺了方問山?”金無數一怔。
“他本來可以逃過一劫,只可惜他知道太多,竟然還敢回來殺人,那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我找他,已經找了太久,我再也沒有時間可以虛耗了!”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中帶著幾不可聞的倦怠。
仇恨,是最累的一種感情。
為恨而活,為恨而生,才是最生不如死的。
“我爹,回來殺雲水?你——”方仁杰瞬間愣在那裡,幾乎同時,所有人都震住。
唯有林慕白,依舊眸色清淺,柳色青衫,淡泊仍然。
“一個人是遠遠做不了那麼多事的,她還有個幫手。”
“你胡說!閉嘴!”啞叔慌了,身子都開始打顫。
“致命的幫手,連貫這一切引向成功的最重要部分!”林慕白的視線驟然瞥向雲水的房門,脖頸上的血,留得更多了,衣襟上也開滿了血色梅花,陽光下,更顯觸目驚心。
暗香倒吸一口氣,“是雲水?高漸和雲水——師父?”
“不,不可能!”方仁杰厲喝,“這絕對不可能,雲水不是這樣的人,她絕對不是!”
“方才如果不是我過來,雲水已經走了,不是嗎?”林慕白冷笑,“出來吧雲水!你也該醒了,再裝下去,這戲可就演不下去了。”
暗香張大嘴巴,“師父,雲水中了醉三,她昏迷不醒呢!”
“鞋子都移動了,已經下過床了,就不必再躺著。”林慕白眸色幽冷,“出來吧!該說的話,都說說吧!是非對錯,恩怨糾葛,也該有個了結。”
音落,風過無聲,一片死寂。
終有腳步聲,於房內微微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