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大叔呢?”柳沁兒張望了兩下,又問道。
“我爹置辦家用去了,因下月初五要送我去那鎮南大督軍白虎將軍的營下入伍當差,所以叫我自己四處轉轉買點有用之物。我也不知在外何為有用之物,便乾脆四處看看熱鬧。”落隱回道。
“哇,這可是個好去處,那白虎將軍可是個不得了的人物呢!”柳沁兒嘆道,“但,以後就難見到你了,都沒人陪我玩了。”
原來這柳沁兒同落隱一般歲數,兩人從小常在一處玩耍。柳沁兒見他從小孤苦,因他爹文弱,村裡其他一干小子也常欺負他,便格外心疼和不平,也常受到落隱的牽連,跟著一塊兒被村裡一干小子追著打。他倆也算是患難之交,多年情深。一想到此,又想到往後相逢日少,柳沁兒便一陣悵然失落從心底油然而生。
“這也未必,以後你常來這城裡走走,說不定咱也能經常遇上。況且這隔十天半月的,我也總得回村去看看我爹。”落隱道。
“說的也是。”柳沁兒轉陰為晴,嫣然一笑,“對了,我還得趕緊去看看有什麼好看的珠釵,一會兒我爹買完藥材就得催著我走了。”
“嗯,快去吧,咱回頭見。”說吧,落隱朝柳沁兒擺擺手,目送她一襲紅色身影鑽進人群裡不見了。
同柳沁兒分別沒多久,落隱又四處看了看,恰好路過一個耍猴的江湖藝人,便又駐足觀看了一陣,好不滿足。看完估摸著時辰也差不多了,抬頭看了看天,便轉身往集市方向的路走去,好同父親會合。
沒走幾步,卻突然被眼前來者擋住了去路。抬頭一看,真是冤家路窄, 原來是同村的王麻子的兒子小黑,大名喚作王進寶。只見他穿了一身輕質鐵甲,手持一根長矛,與他一道的還有三個裝束相同的武士。小黑對於在梧桐城裡路遇落隱顯然也有些感到意外。
“喲,這不是落隱嘛,今個怎麼有空到梧桐城來了?”小黑冷笑道。
“哼,我來城裡販魚,順便四處看看。”落隱素來不喜歡小黑,也不喜歡他那仗勢欺人的父親王麻子。兩人原先在村裡時就不對付,這小黑時常仗著會點拳腳,帶著幾個同流合汙的小弟兄,欺負村裡其他孩子,落隱看不過去時常站出來同他理論,免不了最終拳腳相向,兩人都鼻青臉腫,卻也互不服氣。這兩年小黑去了那城門守備下當差,自是相遇甚少了,不曾想今天竟在這遇上了。
“那也是,恐怕也只能四處看看,買你肯定是買不起的。”說罷,小黑就同他身旁那幾個武士哈哈大笑了起來。
“哼,狗眼看人低,你現在也不過就是一條看城門的狗,有什麼好得意的?”落隱冷哼了一句,別過臉去,不想再理他。
“你說誰狗眼,你說誰狗?”小黑被刺激得一時語塞,勃然大怒,又不知如何還嘴,只好一橫眼,齜牙咧嘴上前,正好瞥見落隱腳上一雙嶄新的布鞋,遂道,“喲,難怪,原來穿了雙新鞋啊,真是稀奇,你怎麼不穿你那破草鞋了?就你這邋遢模樣,也配穿這樣的布鞋?”說罷就一步步逼上前來。
“你想幹什麼?!”落隱不免警覺了起來。
“就靠你那沒本事的爹,估計是捨不得花錢給你買這麼好的鞋,你這鞋一定是偷來的。”小黑叫道。
“放屁,這明明是我爹用販魚的錢今早給我買的,要你管?”落隱啐了一口。
“你說誰放屁呢!”
“我說看門狗在放屁,還要我再告訴你一次麼?”
“哼,臭小子,敢罵老子是狗,今天就收拾收拾你!”說罷,小黑扔了矛一擺手,招呼他那些同僚,“哥幾個,一起上,脫了他這鞋撕了!”
這三個武士便同小黑一起,朝落隱撲來。兩個抓住手,兩個抓住腳,然後就要脫了落隱的鞋。落隱不停掙扎,趁那兩人脫鞋之際看準時機,兩腿一蹬,踢在兩人的下巴上,疼得那兩個武士登時鬆手,捂著下巴直哆嗦。接著又是一口唾沫直直吐在小黑臉上,迷了他的右眼,只得鬆開手擦臉,趁著間隙落隱跟著腰部一緊,一個燕子翻身,甩開另一個武士的手,將他攔腰用力一推,恰好連帶著把小黑一起推倒在地,然後撿起地上的兩隻鞋,飛快地朝人群裡開溜。
小黑一眾人狼狽不堪地爬起來,心裡憤恨不平,撿起武器就跟著往前追,一邊追一邊叫罵。那小黑一邊跑還在一邊用袖子擦淨臉上的唾沫。“這狗日的落隱,再抓住你我一定宰了你!”小黑嗷嗷叫著。
轉了好幾個圈後,確定已經沒有人跟上來了,落隱才停下來,扶住一處牆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邊喘氣一邊心裡咒罵,這混蛋小黑,到哪都跟我不對付,真是個瘟神。歇息了片刻,待呼吸平靜,便站起身來,慢慢朝集市走去。及至到達那集市東頭,落水寒已經駕好了馬車等候在那,板車上放置了空水箱和一些家用物事,見落隱一身泥土地走來,鞋也髒了不少,不免納悶,便問:
“又上哪闖禍去了,怎麼滿身泥濘?”
“哦,剛才跑得太急,不慎摔了一跤。”落隱撒謊道。
“礙事不礙事,可傷著哪裡沒有?”落水寒關切道。
“不礙事,我們走吧。”落隱跳上車,擺擺手。
落水寒便也不再言語,“籲”的一聲抖扯了兩下手裡的韁繩,駕起馬車出城。
落隱坐在板車後,照看著物品,脫下鞋用手仔細拍打著鞋面上沾的塵土,不時用嘴吹一吹,愛惜不已。落水寒側頭看在眼裡,並沒有說什麼,依舊專心看著前方的路駕車。將鞋弄淨穿上後,落隱才開始拍打馬褂和褲子上的塵土。手摸到腰間時,忽然一驚,那藏在腰間的石牌不知哪裡去了。他趕緊四下裡搜尋,將袖子褲管摸了個遍,依舊一無所獲。心裡陡然失落,頹然坐在板車上,又不好與父親說,只好暗自抱怨自己。復又一想,恐怕是剛才同小黑幾個打鬥間,弄丟了石牌。此時已經出城數十里有餘,兀自下車去找自是不可能。就算回頭去找,那街上人來人往,怕是早已被人拾走。
一直到傍晚,回到漁村,落隱始終悶悶不樂,落水寒問他,他也不答,只說有些疲憊。到了家中,便兀自躺在那木板床上,盯著天花板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