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話,這出海捕魚,有時也是要命的活計,大家誰也離不開誰。就說這看水識魚,要沒有你,我這老少一干漁夫也不知要餓死多少回了。”
“宋老大過獎。”
“哎,這私下裡就別宋老大宋老大的啦,我是你宋哥。”宋老頭嗔怪道。
落水寒笑笑,遞過酒,給宋老頭滿上,倆人碰杯又吃了一回。這落隱在一旁起先只顧吃,這會兒吃飽了,聽著他二人的對話,不免心生好奇,插嘴道:“何以有父親在,就滿載而歸?”
宋老頭呵呵笑了兩聲,也遞過一杯酒,叫落隱也喝了,“來,小子,你也是個大人了,喝了這杯,容大伯我說給與你知。”
落隱接過酒杯,不知深淺,竟將那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不想那燒刀子格外辛辣,入喉即如火燒,加之喝的太急,一時猛烈咳嗽不已,嗆得滿臉通紅,眼淚鼻涕流了一臉,惹得落水寒與宋老頭大笑不已。只聽落隱用沙啞的聲音說,“這...這酒......想不到如此難喝......真不明白你們為何鍾愛此物。”
“落隱啊,你可知道,這大海里撈魚,可不是那湖裡河裡捕魚可比,海水變幻莫測,風高浪急,水下兇險異常,何地有魚,何時下網,都有講究,而且還得避開那些大魚凶怪,不然我們這小小的漁船輕易就能被那些水下怪物給掀翻了。你爹,恰恰會得一手好本事,這看水識魚無人能及,只消他站在那船頭看那波浪一眼,就知哪裡吉,哪裡兇,哪裡魚多哪裡魚少,哪裡魚大哪裡魚小。你看如今,哪次出海不是滿載而回,都是你父親的功勞。想那二三十年前,我剛入行那會,哪有這等好事,咱一眾人出海,十回裡有五回得失落而歸。”
“原來如此,我爹好生了得。”說罷,落隱有些崇拜地望向落水寒,那落水寒也只是笑而不語,同宋老頭讓著酒。
“那......咳咳......爹,你也教教我這本事唄,以後我替你出海,你在家也多歇息歇息。”落隱又道。
“嘿,好小子,是個有良心的。”宋老頭一旁點頭贊到。
卻見落水寒搖了搖頭,放下酒杯,摸著落隱的腦袋說:“這海里的營生,渾水摸魚罷了,算不得什麼本事,加之性命攸關,不學也罷,你已經成人,還是得學得一門手藝,謀個長遠安定的營生才好。”
“老弟這話也言之有理。”宋老頭再次點點頭,復又對落隱道,“落隱啊,也是該好好謀個去處,有個像樣的操持,多攢點錢,早日娶個媳婦,別像你大伯這樣,窮困潦倒一輩子。”
一番話引得落隱又想起白日裡那銘石舅舅的教訓,頓時有些慚愧,便也不再言語,聽到說娶個媳婦,不知怎的,落隱頓時有些臉臊,只道了聲“這酒辣出我一身汗,一時頭也昏,腦也漲,我出去吹吹風。”便有些悻悻然地走出了宋老頭那間屋舍,獨自一人來到海邊,坐在沙灘上望著遠處的潮汐出神。
溫潤潮溼的海風一吹,酒力便上來了,落隱很快便感到眼前天旋地轉,無論怎麼用力甩頭揉眼,都越來越看不真切起來。那海與天,就像忽而倒轉了一般,浪花似乎從天上地下各處翻滾而來,而那起先遙遙掛在夜空一角的皓月,也四分五裂成十來個,上百個,分不清是天上的還是海里的,通通似妖嬈的水波一般向落隱擁來。
落隱伸手去抓,抓不到。再伸手再抓,那些月亮便全盪漾了開去,如海浪的水沫兒般消散,消散之後,混沌裡便現出了一個黑暗的大殿,大殿裡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呼喚著他的名字。
“隱兒......隱兒......”
落隱便著了魔一般地隨著那聲音往大殿深處走去,那大殿空蕩蕩的,四壁上滿是各種壁畫和符號,落隱既看不懂也看不真切,只覺得隱隱有一股巨大的壓抑之感。他想回頭,扭頭卻發現,身後只是一片黑暗,倒更像是一片虛無。遂作罷,只好麻著膽子繼續前行。
寂靜的大殿裡,腳步聲格外清晰,好不容易走到盡頭處,落隱看見兩盞銅油燈的昏暗火光籠罩下,一尊一人多高的石像立在牆角。落隱好奇,伸出手去,摸那石像,卻不知怎的,那石像突然開裂,迸射出數道刺眼的紫光,紫光過後,落隱眼前一黑,忽覺腳下也一空,像是所在之地突然塌陷了一般,人便毫無防備地向下墜落而去,墜落得越來越快,卻怎麼也到了不了底,就好似掉進無盡深淵。
一時心慌,落隱大叫了一聲。忽而就醒轉了過來。
他睜著眼,驚魂未定地看著四周,還是那片大海,自己仍孤坐在海邊沙灘上,父親落水寒的那艘漁船也還在不遠處的淺灘裡。他抬頭看了看墨色如洗的夜空,那月亮也安靜地掛在遙遠的一角。翻滾的海浪裡,映照著月亮破碎的倒影。
原來只是做夢而已,落隱心中鬆了一口氣。
他在低頭的片刻,卻驀然發現自己腰間竟莫名其妙地閃爍著細微的光芒。連忙伸手一摸,竟是白天在山上竹林裡拾到的那塊石牌。趕忙掏出來細看,落隱驚異地發現這石牌此刻變得通體透明,一圈一圈地向外盪漾著紅色光芒,光雖不盛,在這昏暗的夜裡卻也是格外清晰。
一時落隱不知所措,不免有些慌亂起來,不知這是何物,竟如此詭異。他有些害怕,趕緊一甩手,將這發光的石牌扔到了海里。那石牌掉落在近岸的淺海處,仍不停閃爍著光芒。
片刻之後,落隱竟發現,從一層層海浪裡,竟跳上來無數的魚蝦。那紅光激盪過處,蝦蟹魚貝紛紛往岸上湧來。落隱見狀,喜不自禁,趕忙兒跑到落水寒的那艘漁船上搬來魚簍,將這湧上沙灘的魚蝦紛紛撿起。
不多久,那紅光便熄了。落隱見此物有如此好處,便復又鑽入淺海里撈起,視作寶貝一般,欣喜不已。
此時,正好落水寒酒畢出來尋落隱回家,落隱連忙將石牌收入懷中,提著一簍魚蝦跑上岸來。
“這是什麼?”落水寒見他提個魚簍,不解到。
“哦,剛才也不知怎的,一個大浪竟衝上來如此多海物,那浪退得急,便都留在了海灘上,我便都揀了回來。明日也好多賣些錢。”落隱不想讓父親知道石牌的事,便信口胡諏道。
“噢?還有此等好事。”落水寒將信將疑。
不過這南黎明海一帶,海象萬千,各種奇事也是時有發生,說不定遇上了那股撞岸的洋流,將這沒頭沒腦的魚蝦都衝上了岸,也不是不可能。落水寒便也不再多想,只是接過了魚簍,攜著落隱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