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擂這邊光是負責評判的桌席上就坐著十幾位,臥虎山莊莊主令狐策,居中身旁右側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白麵紫袍中年人,面沉如水,左側就是笑容滿面的龍虎山掌教門下守拙真人,也是俗世中唯一的大秦周氏王朝外姓閒王易行空,李驚瀾也是好笑,這一左一右,一莊一諧,令狐策也能受得了?
其餘的十多人,根據付海清帶來的諜報,也大約可以推測個七七八八,紫袍中年人身邊依次是武當掌律莫奇聆,白鶴山莊莊主齊高嵐,龍威鏢局副總鏢頭劉蒙山,易行空身旁依次是峨眉長老雲中子,江南書劍盟盟主越高樓,燕湖幫幫主劉超雲等等。
李驚瀾左右瞧了半天,也沒看到黃衣少女易小蟬,心中泛起些許失落。眼神便落在正擂上的青衣劍客身上,這名中年男子相貌也算風流,只是肋下懸著兩柄長劍,背上還斜插著一柄這就顯得有些古怪,付海清低語道:九華山過明御,劍道指玄,傳說偶得拓碑,能御劍三柄,暗合三才陣法,實力中平。
正說話間,有人縱身跳上正擂,青衣短打,手持兩尺長的一段青竹,面容消瘦,兩隻小眼卻精光四射,上臺向四方施了個禮:“南疆青竹翁洹元直,請教了。”
過明御也抱劍微微頷首:“九華山過明御!”高手過招,話不多說,隨即便是一聲“去”,腰下摘到掌中長劍劃出一道白影直撞洹元直,洹元直腳下一錯,略略側身,手中青竹點向劍尾,御劍之術本身就是心隨意動,過明御指訣微轉,長劍兜出一條弧線斜刺洹元直右肩,洹元直腳下不動,身形瞬間後仰讓過劍鋒,右臂以一種異於常理的扭曲,由下而上反向擊中劍脊,“錚”的一聲,竟濺起一溜火花。
劍影受創,竟有些蹌踉,轉回過明御身側,劍尖對敵,微微有些顫動,過明御眉心一皺,低喝一聲再來,左手一招肩背兩劍輕嘯,直衝雲霄,身側一劍貼地而來,洹元直分神空中兩劍,不敢大意,右腳發力向左滑出,空中向過明御彈出一道白線,兩劍卻是絞旋落下,飛旋的劍氣在空中留下兩道螺旋白痕,來到近前一奔面門一奔背後,洹元直扭身青竹劃圓,竹身帶出嗚嗚低鳴擊向背後一劍,左手手指連彈,幾條白線向頭頂一劍迎去,白線次第與劍氣相接,化作條條銀絲漫天落下,卻也將劍勢阻斷,“嘣”的一聲巨響,青竹擊中劍身,彈出一條弧度,洹元直借勢縱身,單掌劈向過明御,便是要近身搏殺,不料過明御展顏一笑,雙指一併:“世間只雲我有三劍,其實是……”,話音未落,一道指劍已洞穿南疆漢子掌心,也是洹元直久經殺陣,急切間空中硬施千斤墜,才免去劍氣破掌之後餘勢直奔頭顱之厄。
勝負已分。
李驚瀾腦海中默默的把剛才電光火石般的對陣覆盤,不管最後決定勝負一劍,同境界一戰,如是自己先手就以命搏命,過明御其實都沒有隱藏第四劍的機會,必然是,兩敗俱傷,而自己拼力一刀之後若能躲開要害,卻是贏面很大。
略一沉吟,不禁又自嘲根底淺薄,平生所學,不過三招半而已,單挑還將就,如是這種擂臺賽,一刀換一傷,自己又能撐住幾場?
愣神之間卻看擂臺上,有人另類登場,以為身材碩長,衣衫破舊的漢子,倒持一柄長槍,一步一步規規矩矩登上擂臺,如今的江湖,哪個不是怎麼花哨怎麼來,能跳的絕不跑,能飛的絕不跳,江湖少年最高興的莫過於御劍有成,一朝腳踏飛劍,任我逍遙。偏偏這位,在正擂之上,規規矩矩踏著臺階而上,擂臺下立即噓聲一片。
中年落拓漢子也不在意,一步一步上擂,一步一步走近過明御,三尺之距停步,手腕一轉,槍攥往地下一頓:“槍名睚眥,能接我三槍,饒你一命。”
付海清在擂臺下,眼睛等的溜圓,“這才叫霸氣無匹啊!”
過明御涵養再好,也不由心生怒氣,捏訣便是三劍出,直奔這個連名字都不願報上的落拓漢子,似乎感覺到主人的怒氣,劍生輕嘯比剛才與洹元直對陣之時又快樂幾分。
落拓漢子嘴角輕撇,曲臂提起長槍,槍尖斜指,手腕微微一抖,“砰砰砰”三聲,三柄長劍已是先後被撥開,身形居然紋絲不動,赤裸裸的蔑視。
過明御再無先前沉靜的神色,左手藏於袖中,右手指劍當胸點到,空中三劍,左右晃動斜斜刺下。
卻見落拓漢子,左腳向前踏了半步,右手大拇指發力向前一推,槍桿滑動向上,手攥槍尾,右臂一掄,槍身在空中畫出大圓,飛劍還未到身前,便被槍罡盪開,有若實質的指劍被抽的支離破碎,過明御指劍被破也不倒退,縱身而起,撈起空中飛劍,當頭斬下,落拓漢子這才伸出左手在槍尖出輕輕一扳,長槍睚眥呼嘯崩出,“轟”,過明御被砸出十幾丈外,重重跌落生死不知。
名槍睚眥,霸道如斯。
令狐策都沒忍住,噌的一聲站了起來,“這…….”
紫袍白麵中年男子,面色更沉,左手食指輕點桌面“令狐莊主?”
令狐策衰然坐下,另一側易行空卻呵呵一笑,“槍名睚眥人如龍,崩斷五嶽穿乾坤。老友好久不見,卻尋了個好徒弟。令狐莊主,怕是要親自下場嘍!”
紫袍人撇撇嘴:“槍橫楚江又如何?鐵騎過處都是土雞瓦狗!”
“嘖嘖,孫貂寺這話說的頗有男子氣概,要不您下場走兩招?”
紫袍貂寺孫愷之鼻孔“哼”的一聲,倒也不敢真和這個無論從身份,榮寵還是武道上死死壓住他一頭的老狐狸。
令狐策也是側身拱手向易行空問道:“易前輩,此人莫非是偽楚槍神平延章門下?”
易行空聞聽此言也是嘆了口氣:“唉,八九不離十,你看他上臺以來,可曾退出半步?跟他那個倔驢師父一個德性,還能跑得了?”
令狐策眉心深深的擰成一個川字。
三十年前徵楚一役,表面上是摧枯拉朽,但其中黑衣衛策反水師,和大楚帝師,無論是楚舟秦卒渡江突襲,還是兵臨城下,帝師偽詔開城,處處都展現出楚國已是江河日下,被奢靡之風腐蝕了國風民風,但前有槍神平延章一槍橫江,連挑四艘載兵兩千餘的朣朦大船,身被數十箭,被兩支九牛弩洞穿,死而不倒之匹夫一怒,後有,楚國皇后元雪飛城頭大呼:“四十萬人齊卸甲,誰堪揮臂作男兒。”回頭衝著坐在地上失聲痛哭的楚帝“呸”了一聲,縱身跳下城樓。
百萬楚軍未做到令秦人有一絲一毫的尊敬,一個奇男子,一個奇女子,前後兩人,卻讓攻楚主帥陸千山不顧大軍嚴令兩次摘盔。其中壯烈,前者為武道江湖,後者為文人墨客所交口稱道。
槍神平延章,槍碎人不歸,霸烈絕倫。
如今不退槍槍重現江湖,逝者如斯,老王爺睹物思人,便有些神傷。
令狐策愁眉不展。
臺下李驚瀾眉心紅痣熠熠,雙目精光四射,腦海靈臺反覆推演一撥,一掄,一崩三式,大巧若拙,大繁就簡,箇中神妙恨不得立即找個無人的地方演練。
孫愷之卻遙遙示意暗中喬裝打扮的大內侍衛,搞清楚不退槍霸道入莊,所欲何為?
付海清卻單手摩挲肋下刀柄,緊盯令狐策,似有所思。
江湖詭異,各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