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徐才運託人捎信給農旺年,信上說:他已經聯絡好了船,準備跑一趟水路,下江陵,讓他按時按量備好茶葉,到時候他過來取貨。
接到信後,農旺年不敢耽擱,便立即著手準備茶事。
春末夏初之際,河水上漲,正是行船之時。由南頤縣城沮河碼頭經當陽、順枝江與江陵之界南流,在江陵縣的新河口注入長江,然後將貨物再轉運到漢口。這是一條古已有之的水上商路。
清晨,太陽露了臉,沮河岸邊垂柳翠綠,但溼氣尚未散去。此時,只見沮河上排筏、木帆船,間有打魚人的梭子船,漂浮河面,一派繁忙。
農旺年得知跑水路後,他想讓兒子出去見見世面,跟著徐才運跑一次船。他提起此事,徐才運一口答應。
這天,五十擔茶葉已裝船。徐才運帶著農敬堂和幾個夥計上了船,船上已坐著十來個乘客,一個個像呆滯的石頭,沉默不語。只有一位光鮮亮麗的女子在船上看風景,來回走動。
這沮河上跑的木帆船,俗稱巖幫子,頭尾略翹,平底凹艙,船身較寬,運載量較大。船動了,開始南下的航程。這南下河床迂迴曲折,過險灘、闖急流,多有不測。因此船上的乘客更加安靜,只有嘩嘩啦啦的流水聲時時傳來。
農敬堂卻與眾不同,他站在船上,走來走去,只見船走景換,浪花擊岸,一切都很新鮮。對他來說,這不僅是第一次坐船,而且還是第一次出遠門跟著跑生意。徐才運見他開心的樣子,只是提醒幾句“當心”“站穩”。
沮河總是灣多灘多,而且灣與灘總是連在一起的,因而無論那河水多麼平緩,船把頭也不敢懈怠,總是盯著警惕的眼睛。船速明顯加快了,彎道也多起來了,河面一會開闊,一會狹窄;河水此時靜流,彼時洶湧,像變戲法似的。
農敬堂興奮起來,跟著木船的行跡,看著這不斷變化的河流,就像看一場跌宕起伏的古戲,這情節不是婉轉,就是激越,剛剛平和,就到緊迫,他只覺得新奇刺激。
在沒有什麼助航裝置的船上,一切都得靠“船把頭”超強的記憶力和豐富的航行知識。航行時,船老大用眼睛看岸上的山頭或者河岸的形態,結合自己多年積累的經驗來確定船的位置,轉身也是根據周邊地形和河床具體情況來判斷,船上沒有航行圖,這是當把頭的硬功夫。
遇到船下灘,站在船頭的人頓時緊張起來。只見那船伕的雙眼盯著迎面的石壁。往往下灘的盡頭,正是紅砂石形成的石壁伸出河道,急驟下衝的河水在這裡轉向,匯成深潭,出現一灣清澈的回水。眼看著木船即將撞上石壁,就在一剎那,船頭即刻轉向,於是船身與水流產生的撞擊或擊打就會發生搖晃,激起起飛濺的浪花。
有時船上的人也會發出尖叫聲。不久,船頭終於轉向了,駛向新的航道。
農敬堂在船上看的是驚心肉跳,不自覺地發出連聲的驚歎!
一路行船,不知有多少個灘頭,多少個急轉彎,多少個驚險場面。白天,農敬堂只顧著看稀奇,到了晚上,他興奮未消,但夜已深,他不得不在船上打個盹。一覺醒來,船已過了當陽。第二天的午後,他覺著自己還沒有呆夠,船就到了終點——江陵縣碼頭。
徐才運趕緊安排隨行的夥計卸貨,把茶葉運到茶行,再進行交易:過秤、點數、查驗、算賬、核對、結賬,農敬堂都一一記下,徐才運在一旁勤加指點。這一套程式下來,已是傍晚時分。
數日後,他們返回南頤縣。
農敬堂滿面春風地回到家。父母親見兒子順利返回都很開心,問長問短,他一一作答。
農旺年關心地問:“茶葉買賣弄清楚了?”
農敬堂答:“父親,孩兒弄清楚了。”
此時,農旺年在一旁喝茶,他在尋思:自打做起茶葉生意,現在家裡開始寬裕了,兒子也老大不小的,該是說門親事的時候了。他想讓兒子成親,自己好早點抱孫子。他又給妻子說了自己的想法。農敬堂的母親也正在為兒子的婚事發愁,聽了丈夫的一席話,十分高興,便開始張羅兒子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