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公的位置換上了另一個人,李蓮英。就是翠縷說過的“蓮英”。花園的鑰匙在他手裡。當安公公“沒有了”的時候,也並非跡象全無,他一直戴在右手的翡翠扳指,從衣物間滾落,成為他曾經存在的唯一證明。如今,翡翠扳指戴在李蓮英手上。
在經過那激烈的一夜後,我發現我與福錕並無分別。安公公說,我和他是一樣的人。是的,這奴才倒並未言過其實。一直以來,我也是一個無夢人,或是如白薩滿所說的半人。只是我自己不知道、不認可而已。倒並非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是別人灌了我迷魂湯、忘憂水,而是我的記憶迴避了這些。背叛是痛苦的,尤其是背叛父親。當我看見寶座上的自己時,彷彿頃刻間大夢初醒,接著,我看到了許多“我”不曾看見的東西。它們其實就藏在我的記憶裡,與我一直以來自以為是的我自己,形成對照。哪一個是更加真實的我?是騎在南榮樂背上在翊璇宮的夕陽中游蕩的榮壽公主,還是在地下花園中坐在寶座上,上了封號的固倫榮壽公主?我的另半個自己,我的夢,摧毀了父親的計劃。我認可安公公的說法,我與他並無二致,我們是一路貨色,我也是一個奴才,而且是所有奴才中最危險的一個。這危險來自我體內的一種聲音,那聲音告訴我該如何做,它控制和分裂了我,使我無法支配自己,使我的所作所為都與自己原本的意願相違,而且惡毒之極。當我這樣看自己時,我的形象便符合了眾人眼中的我。眾人像怕安公公一樣怕我,躲著我,而我卻自以為冷酷的外表是我隱蔽真實自我的偽裝。一直以來,我以為自己是父親的眼線,最終,我卻是在關鍵時刻出賣父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