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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記香膏的掌櫃張寶春正在鋪子裡，見青芷來了，忙笑著迎上來：“虞娘子，李月明剛從牙婆那裡帶了好幾個人回來，正在後院，您趕緊去看看吧！”
青芷含笑點了點頭，疾步去了後院。
李月明正和送人過來的三個牙婆說話，見青芷來了，當即上前行禮：“表姑娘......哦，不，二老闆，您可算是來了！”
青芷笑著道：“我已經成親了，叫我虞娘子吧！”
李月明從善如流，笑嘻嘻重新行了個禮：“虞娘子，人我都帶來了，您來選一選吧！”
那三個牙婆在一邊聽了，得知這個衣著樸素容顏美麗的女子便是芷記香膏的二老闆，心中都很是驚訝，面上卻是不顯，笑吟吟上前，齊齊屈膝行禮：“見過虞娘子！”
其中有一位姓王的牙婆，瘦瘦小小的，細眉細眼薄嘴唇，瞧著伶俐得很，滿臉堆笑：“虞娘子，我們三個帶來的人都在堂屋裡，我讓她們出來給您行禮！”
青芷含笑擺了擺手：“我先進去看看再說！”
她隨著李月明進了正房堂屋，見堂屋的東西兩側擠擠挨挨站著不少女孩子，還有幾個梳著婦人發髻的小媳婦，總共有十四個人，便在八仙桌邊的圈椅上坐了下來。
王牙婆見狀，便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大聲道：“二老闆虞娘子來了，你們這些小蹄子還不行禮？”
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原本就滿臉恓惶，聞言更是害怕，紛紛屈膝行禮：“見過老闆......”
青芷見這婆子如此趾高氣揚，便淡淡一笑，吩咐李月明：“給我備下筆墨紙硯，然後帶著三位牙婆先出去候著吧！”
李月明答應一聲，吩咐小廝取了筆墨紙硯過來，又親自研好墨，給青芷備下清茶，這才帶著三個牙婆先出去了。
青芷坐在方桌邊，拈起筆蘸了些墨，抬眼打量了一番堂屋裡這十四個大姑娘小媳婦，然後看向東邊最前面的那個小媳婦：“穿藍裙子這位，你先過來吧！”
那小媳婦怔了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可是她周圍的人都往後退了退，她四周一下子空了下來。
青芷見這小媳婦臉都嚇白了，便微微一笑：“就是你，先過來吧！”
那小媳婦見青芷笑得甜美和煦，心情總算是稍微放鬆了，怯生生走上前，又匆匆褔了福。
青芷坐在那裡，又細細打量了她一番，見她生得杏眼桃腮，頗有幾分姿色，身上穿著白綾襖，繫了條深藍緞裙，雖然都是舊衣服，可是衣料看著還好，便：“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這小媳婦手裡的帕子被捏得皺巴巴的，低聲道：“奴......奴孃家姓伏，小名喚作盈娘......”
青芷點了點頭，提筆在紙上寫下了“伏盈娘”三個字，然後道：“伏盈娘留下，其餘都先去外面候著，待伏盈娘出去了，就再進來一個！”
待堂屋裡只剩下自己和伏盈娘，青芷這才開口問道：“你是被什麼人賣了的？為何賣你？”
伏盈娘聞言，當即淚盈於眶，用帕子拭了又拭，這才道：“奴的丈夫從軍去了西北的甘州，一去四年沒有音訊。一個月前，奴的婆婆也拋下奴去了，因奴無子，族裡老人出面，把奴給賣了，佔了奴家的三畝田地......”
青芷認真地聽著。
她知道，伏盈孃的遭遇並不是個例，在講究宗族的大宋，宗族欺負沒了男子漢的婦孺霸佔田産的事情數不勝數。
又問了伏盈娘幾個問題後，青芷提筆在伏盈孃的名字後面點了個點，然後柔聲道：“你先去廊下候著吧！”
這個叫伏盈孃的小媳婦說話頗有條理，而且願意付出勞力掙錢養活自己，倒是可以留下試一試。
伏盈娘出去後，青芷花了半個時辰時間，和其餘十三個女子一一談了話。
十四個人都問過話後，青芷看著自己記下的名單——十四個人中，總共有八個人名字後面被她用墨點了點。
這十四個女子中，總共有四個是沒了丈夫或者爹爹被宗族給發賣的。
看著手中的名單，青芷心中怒氣升騰：女人難道就不是人了麼？憑什麼沒了丈夫父親，女子的産業就要被宗族奪去？難道宗族的存在，不是維護族中的每個人？
所謂的宗族，自然是有其好處，卻也有大大的弊端......
青芷想不明白，她打算有空了問問哥哥。
沉吟片刻後，青芷叫了李月明進來，把名單遞給他：“後面點點的八個人留下，你安排一下，讓梁素英安置她們，明天就可以讓她們先跟著梁素英，十天後我來檢查她們，八個人最後只留下六個人，這些都和她們說清楚！”
李月明答了聲“是”，自去安排。
傍晚的時候，青芷正在鋪子裡看秀蓮給客人試用鋪子裡的白菊香脂，去聽到玉燕輕聲道：“娘子，鐘舉人來了！”
青芷扭頭一看，果真是鐘佳霖來了，忙轉身迎了過去：“哥哥！”
秀蓮和玉燕正招待的顧客是一位中年太太，衣飾很低調，可是衣服裙子都是華貴的料子。
這位太太聽出了青芷聲音中的歡喜，也看到了青芷眼中滿溢的歡喜，不由也向外看了過去，卻看到一個清俊高挑做書生裝扮的少年正與青芷站在一起，含笑聽青芷說話。
她看了又看，忍不住低聲問道：“這位鐘舉人是你們二老闆的——”
玉燕一臉的與有榮焉，笑眯眯道：“黃太太，鐘舉人是我們二老闆的新婚夫君，他來京城參加明年春天的會試！”
黃太太打量著立在門外青竹般清雅俊秀的鐘佳霖，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另一個人年輕時的模樣......
她默然半晌，這才道：“我瞧鐘舉人有些面善，似乎在哪裡看到過......”
十幾年前，她在陛下潛邸的書房伺候......
這十幾年時間，倏忽而過，那一幕幕愛恨情仇的往事，如今想來，似乎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