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蘇羅一向跟著佛母,滿天神仙佛陀他誰沒見過?他又哪曾過如此躊躇不前的神情?當扈知情識趣,跟著陶剛便往光明殿而去,等她走了,阿蘇羅這才敢湊近佛母面前悄聲稟告。
“二郎神楊戩和三太子哪吒帶了八千天兵,已經到明王宮地界了,他們是……是……是東王公帶著來的。”
明王宮今日先有西王母這個不速之客,後有當扈這個五族欽犯,如今這一位天地難見的東王公也來了,倒不是阿蘇羅怯場,就連佛母都有些懵圈,她不解地望著西王母,可西王母臉上也只有錯愕——臨行前東王公只說是要上靈霄殿請兵,怎麼半日的功夫明王宮就大兵壓境了?
“王公現在在哪?”西王母急匆匆地問道。
阿蘇羅先向王母行禮,又道:“稟天尊,東王公帶著二郎神和三太子,正在蘇悉地院外候旨,王公只說一切天尊都曉得,叫天尊和菩薩商議。”
東王公見了越鳥的遺詔,由此便斷定五族會有大事發生,他一反常態入靈霄殿求見玉帝,自然是為了讓玉帝調集天兵以防不測,可他將兵馬直接帶入了明王宮,這倒是叫西王母難解。
西王母還沒看透自己夫婿的心思,佛母就冷笑了一聲,轉過頭對她說道:“王公倒是心思縝密,別的不說,明日我那女婿必定要入明王宮為越兒盡一份哀榮。天庭可以不冊封新明王,卻不能眼看東極帝涉險,想必也是因此才派來天兵鎮守明王宮,天庭未必顧忌五族之事,可總不能讓青華這天庭棟樑無端端地死於非命。”
佛母是寒了心才說出的這番話,她以為玉皇大帝不肯封當扈為新明王,又不肯坐視青華有去無回,所以才派天兵待命。豈料她話音剛落,阿蘇羅就從懷裡摸出了一封金光熠熠的聖旨遞給了她。她半信半疑,等看到了白紙黑字這才敢信——玉皇大帝下旨親封當扈為羽族明王,這一封聖旨下了大印明旨天地,又豈能有假?
可見了這封聖旨,佛母和西王母的表情卻更加凝重了——天庭派來重兵,這可不是吉兆,五族起事與否,三界安危如何,尚不可知。
“二郎真君叮囑奴兒,說托塔天王李靖領著三萬天庭精兵,隨後就到,請佛母為他們尋個妥帖的藏身之處,好不至於打草驚蛇。”
聽阿蘇羅如此說,佛母便也明白了,看來天庭這是要看人下菜碟——若明日五族無人喧鬧,這一場大劫就可以越鳥的死而平息,可若是有人不服要揭竿而起,那麼天庭便也容不得他們!
世間機巧罄竹難書,佛母親自督建明王宮,金雕玉琢不在話下,節氣變化無非點綴,唯獨是怕“十全十美”折了越鳥的福氣,因此這明王宮萬事俱備,只留下無一殿進出自由,莫說是三萬,便是十萬雄兵也藏得!
“阿蘇羅,你引著天兵藏在無一殿外面,如此便是有百萬雄兵,在明王宮外也看不著。”
阿蘇羅領命,匆匆轉回,楊戩和哪吒見了無一殿都嘆精巧,這裡是個天然的山隘,四處都是絕壁,只留一線天可窺天外,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待楊戩和哪吒都藏定了,東王公這才現身,明王宮破曉在即,天邊黑壓壓的都是妖兵,其中有些旌旗,大多都帶著“聖”字。東王公什麼也沒說,只是站定在王母身旁,面色凝重,眼神堅定。
花分兩朵,各表一枝,越鳥死後,九重天並蘇悉地院兩處皆風聲鶴唳。這些日子鴻蒙厲兵秣馬,引來不少信眾,章尾山更是熱鬧得很。
先是相柳扮成凡人將開題國的白綾白布全都買走了,那一隅之地的三五個布行掌櫃連積年的舊貨都估清了,見人便點頭哈腰,嘴都快要笑裂了。後是玄武和東海龍王頻繁出入九陰宮,而敖廣更是經常獨自前來,身邊連個親信都不帶。
人生的境遇就是如此不可捉摸,這些年來鴻蒙被越鳥壓制的無計可施,沒成想最後這青孔雀居然明珠暗投,落得個草草收場,倒是給了他一個絕佳的翻身之機。眼下玄武和敖廣都答應以十萬兵助他,先明王發喪之日,眾妖齊聚,只要他咬住了不鬆口,五族就是不和二道撕破臉,也不可能再受他們鉗制。
若雷殿上說得都是大事,章尾山放眼望去都是喪幡,凡間正值節慶,處處張燈結綵,不知哪裡來了一陣邪風,將九陰宮掛著的白綾吹得打卷,遠處傳來一聲低沉的龍鳴,九嬰搭眼一看,大概是敖廣回東海了吧。
五族都以為鴻蒙剛愎自用背信棄義,可他卻早早地就在右臂上綁了一根三指寬的白布,以祭奠越鳥的香魂——越鳥是個可敬的對手,只可惜她輕信了天庭,被兒女私情所矇蔽,最後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而鴻蒙一生所求,其實和越鳥的生死毫無關係,他雖說談不上和越鳥心心相惜,但她如此突然地就死了,卻只讓他覺得悲涼。
從前鴻蒙總是覺得自己是因為出身卑微,所以才飽受同類冷眼,可越鳥的死卻讓他明白了,但凡是妖精,不論出生貴賤,就總是要受制於滿天的仙佛。而五族的矛盾看上去像是離心所致,其實卻都是被別人牽著鼻子走,那些狂論慈悲、大談苦海的神仙和佛陀,各個都其心可誅,他們是生怕五族聚在一起,生怕妖精們有了主心骨揭竿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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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宮裡,三仙如臨大敵,天還黑著,若雷殿內到處都是喪幡白綾,鴻蒙靜靜地坐著,殿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其中偶爾夾雜著九嬰的號令。待殿外靜了下來,九嬰上前稟報,此時此刻,九陰宮裡有三萬雄兵整裝待發,另外還有十七萬兵馬在宮外候旨,時機已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殿下,末將已經點齊兵馬,請殿下祭旗!”
為了先明王一事,天庭和靈山裝腔作勢,甚至還送了一個老神仙入贅蘇悉地院,可臨了卻逼得先明王自盡了事,若說這其中沒有貓膩,誰敢相信?左右天地總是容不下妖精,可既然如此,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章尾山二十萬妖兵齊聚,各個手臂上都和鴻蒙一樣帶著白布,鴻蒙從九嬰手中接過寶劍,步出若雷殿,面對眼前妖兵振臂高呼。
“先明王死在九重天,死在當年盡誅百妖的東極大帝宮中!你們服嗎?本王不服!我們的祖先被屠殺殆盡!萬獸百妖溫順的淪為畜類,出類拔萃之輩死於無妄之災,這樣的天下,還有我們的活路嗎?今日,本王就要打上九重天去!為先明王討一個公道!為我五族萬數博一個將來!爾等願不願隨我而去!”
鴻蒙巧舌如簧,一番話將自己的野心撇的乾乾淨淨,字字句句都直指妖精們的難解的心結,眾妖一呼百應,章尾山到處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妖精。相柳一身黑甲,右臂上也照樣綁著白布,鴻蒙一聲令下,他便帶領著二十萬妖兵往明王宮而去,彼時天未破曉。
天亮了,越鳥在妙嚴宮停靈七日,到了這第七日,依制青華該將她的“棺槨”送回明王宮。可越鳥沒有遺體,更遑論棺槨,除了開在阿如亭前的一株孔雀翎之外,她什麼都沒留下。
畢方湊了些先明王曾經喜愛的衣冠,想就此多少攢出個衣冠冢來,無奈青華帝君卻不肯。可帝君當年是入贅之夫,眼下就連為先明王設立牌位都得指望著佛母,先明王無牌無靈,大喪之日叫帝君送什麼回明王宮呢?
到了時辰,青華親自從東極殿中取來了兩個泥人,一個揣在袖中,一個捧在手裡,叫元聖星和聞人語同行,便要出妙嚴宮去。滿宮無不詫異,可別人不識此物,畢方卻認得——那是當年先明王親手捏的泥人,一共兩個,一個是她自己,一個是青華帝君。可憐先明王香魂無依,青華帝君無墳可哭,只能寄滿腔哀怨于丹青泥人,任誰看了也不免要傷心感慨。
青華昨日便修書西王母,希望她能收下九靈,叫它就此有個依靠,可九靈卻十分不肯,無論生死,它都想陪在青華身邊,青華拗它不過,最後也只能許它與他同送越鳥入明王宮。
玉皇大帝有旨,明王發喪之日,該由天兵開道,那一天的天庭真是一副萬年不得見的奇景——東天門外兩排守衛的天兵站的一絲不苟,每隔三丈便立著白幡和白燈籠,送先明王的仙家們也依列排開,各個身著凶服。
青華一身孝服,正要起步,豈料白龍女卻突然闖宮,死死攔住他不讓他出宮。
“帝君且慢!先明王早有旨意於小王,今日明王宮大喪,帝君萬萬不可以身涉險!”
白龍女將越鳥的遺詔給了青華,可青華讀了卻不以為然——越鳥與他是結髮的夫妻,她自然捨不得他,但他心裡有自己的計較,無論白龍女如何挽留逼迫,他也是一概不認的。
眼看青華帝君固執己見,白龍女沒了辦法,只能從袖中掏出扶南陰劍,抵在青華喉頭,抽抽泣泣地說:“先明王耗盡心神,無非是為了保帝君一命,帝君今日若是要出這妙嚴宮,便先過我這關,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乍然見了扶南陰劍,青華心中五味雜陳,原來越鳥深思熟慮竟至於此,連白龍女攔駕的由頭都早早就備下了。說來說去都是他蠢笨,不如越鳥七竅玲瓏,可計算百年,事事無不精心。他竟是個傻子,自己的妻子護不住也就罷了,便是連她的後手都沒能料到。
可白龍女哪裡是青華的對手?只見青華手中一點,白龍女便癱倒在地,青華從她手中收回扶南陰劍,徑直提腳欲行。偏趕上孟章護妻心切,也來妙嚴宮攔駕。
“帝君!今日明王宮必生風波!先明王留下此詔就是怕帝君被小人戕害,帝君若是不領情,只怕先明王要死不瞑目啊!”
孟章這話未免說的違心,越鳥魂飛魄散,莫說是瞑目,便是連屍骨都沒有,青華又哪裡會聽信這些?他同樣用定身術定住了孟章,孟章夫妻皆倒在地上,張口不能言,睜眼不能動,白龍女眼中簌簌流淚,只盯著孟章,而孟章則無奈地閉上了眼睛——青華此去,是福是禍、是生是死,全憑天命,他與青華總算得上是至交,如今卻只能坐視青華涉險,他若是有那些個本事,便是生死不計也定要將青華攔住,可他無能,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子以淚洗面,卻不能救至交於水火。
九重天眾仙眼睜睜地看著青華渾身白衣戴孝,一路捧著越鳥的泥塑出了妙嚴宮,身邊只有九靈、元聖星和聞人語三個前後一邊走一邊撒紙錢。
在漫天的紙錢和白幡中間,青華搖搖欲墜,彷彿一個將死不死的人。此情此景,見者無不動容,無奈此時此刻,天地間卻多的是居心叵測之輩。
可憐啊,真可憐啊!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又何故讓一心要救世的死於非命,天生的鴛鴦天人兩隔,還不清的情債再添冤孽,看不透的世情又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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