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行完禮問了安之後,果然,宋老夫人那張精瘦的臉上便帶著幾分顯見的不悅,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幾個鬚髮皆白的老大夫,語重心長的說道:“燕寧,也不是我這個做婆婆的有心刁難你,你說說,你嫁到我們宋府都已經十年了!這十年裡你既不讓丈夫納妾收通房,自己肚子也不爭氣!除了生了個女兒之外,這都好些年沒有動靜了。我兒是朝中的一品大將軍,卻生生落了個膝下無子這樣的淒涼下場,你說你銘心自問,難道就不覺得有愧於我們宋家麼?”
“母親,我——”路燕寧一聽這話有心分辨,卻不想宋老夫人根本不想聽,接著道:“這幾個老大夫都是京城裡頭的婦科聖手,一會兒我讓他們給你一起會診一下。要是你真有什麼不足的話,這幾天我便替夢麟選幾個年輕好生養的進來。你是嫡妻,將來她們有了孩子都得喚你一聲母親,所以也別總顧著爭風吃醋。畢竟老規矩擺在那裡,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事便是擺到了皇上的金鑾殿,也沒人能挑出半個理來!”
“是…….”儘管路燕寧一臉的不甘不願,可是到底被宋老夫人強佔了正理,因而她也沒有強辯。
但是,當這些個老大夫當著宋老夫人和下人的面,將他們的手指隔著一方帕子搭到她潔白細膩的手腕上開始傾聽脈象時,她心裡的委屈便如洪水一般翻滾奔騰了起來!
天知道,她並沒有什麼子嗣艱難的毛病,這些年之所以只生了靜姝這麼一個女兒,那是因為宋夢麟平時根本就不碰她!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死了多年叫做殷梨的女人,宋夢麟對她的執念太深了,以至於他的心裡根本就沒有自己的位置。
不管她生得多麼的嬌美動人,出身高貴又溫婉大方,他只愛著那個出身卑賤的商女,甚至就連她所生的女兒,在他心裡也比自己生的靜姝重要的多!
可是這一切,她卻不能輕易對人說穿。因為她的驕傲,她的自負,都不允許她承認自己不如那個卑賤的商女。因而這些年路燕寧一直都隱忍著,她將這份痛苦和無奈都很好的深藏在自己的心裡。
本以為時間久了他總會改變,可是現在卻被婆母一再以納妾收通房作為要挾,還話裡話外的指責她生不出兒子?呵呵——那她倒要看看,她到底生不生得出兒子來?
幾位老大夫會診之後,都是以為路氏的身體並無不妥,雖然也有婦人常見的輕微體虛血氣不足的症狀,但是於子嗣之上卻是沒有任何阻礙的。聽完他們的一致結論,宋老夫人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兩分,只是眉間仍皺著,問道:“既然你身體很好,那就抓緊時間。趁最近夢麟在京沒有外出,儘快給我懷上個大胖孫子。”
路燕寧垂了眼眸,貝齒咬緊了下唇,面帶幾分難堪之色的回道:“是,媳婦知道了。”
宋老夫人見她還算乖覺,這才放了她回去。可是路燕寧打從千秋閣出來,卻只覺腹中怒火難消,想一想,便道:“去清鳳閣。”
聞言,侍奉她的丫鬟雲鵲心裡一個咯噔,不過看著四下裡人來人往的並不敢相勸。直到主僕二人上了馬車之後,她方道:“夫人,您這會兒去見施將軍,要是萬一被人撞上了,只怕回頭大將軍和老夫人都要不高興的……”
路燕寧俏臉帶霜:“怕什麼?他是我義兄,我們兄妹之間的來往光明正大,又何需避忌於人?再說了,就算是我要臉,這些年來一直隱忍著維持大家的體面,但是他們宋家母子可懂得我的辛苦?”
見她神色悽楚怨毒,雲鵲便也不好再勸,只是心裡卻在嘆息著,自己主子跟虎賁將軍施南山這位義兄,兩人本是青梅竹馬,奈何老天不作美生生拆散了。
到如今施將軍也算功成名就,但是兩人卻只能以義兄妹的名義來往,而且便是見面都要諸多避忌,主子也實在是辛苦又委屈……
不多時,馬車便停在了清鳳閣前。這一處幽靜奢華的別院,乃是施南山的私產。
只是知道這地方的人除了他之外,便只有路燕寧這個義妹。所以,這裡也算是專供兩人私底下相會的香閨。
路燕寧進去之後不久,施南山便只帶著一個貼身侍衛騎馬而來。他大步入內,見路燕寧正坐在窗邊面帶憂色的看著窗外的風景,當即心疼的不行,上前就把她摟進懷中,道:“燕寧,你這是怎麼了?看見你不開心,我的心都要碎了!”
路燕寧原本泫然欲泣的雙眸登時流下兩行清淚,搖頭道:“沒什麼……就是宋夢麟的老孃,又逼著我生兒子——山哥!我現在心裡好痛苦好難受,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我們?為什麼我當初就是不能嫁給你?你知道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長相廝守,要我吃什麼苦我都願意!我不是那種貪圖榮華富貴的人,可是我卻不能不顧我爹孃的養育之恩……”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這一切都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要不然,我施南山的夫人應該是你,而不是那個榆木頭!燕寧你別哭了,你這樣我心裡也會很難受的。”
兩人親密擁抱了一會,施南山又給路燕寧擦拭了眼淚,這才見她稍稍平靜了些。隨後他便問道:“你出來見我,咱們的女兒呢?我可是好久沒見到靜姝了。”
路燕寧這才微微一笑,道:“靜姝很乖,每天除了待在房裡繡繡花看看書之外,就是跟先生學跳舞和彈琴。山哥你不知道,咱們的女兒如今出落的越發美麗的。將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兒郎才配得上呢!”
“燕寧,謝謝你——當年幸虧你想法子給我生下了這個孩子,要不然我也不會知道你原來是這樣的愛我。對了,如今既然宋府那老虔婆又逼著你生兒子,不如咱們再試一次,要是你懷上了,到時候整個宋府還不任由你橫著走?”
路燕寧聽他後面這兩句時不禁羞紅了臉,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在男子雄壯的身上掃視了一番,最後卻佯裝有些為難的說道:“可是——你也知道的,那宋夢麟如今都不沾我身,這要是我萬一懷上了,他豈不是要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