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洛城,落腳之處便是這陳府。陳夫人是自家姨母路夫人夫家那邊八竿子以外的表親,丈夫在洛城做個一個不起眼的七品小吏,這些年夫妻兩使勁的巴結著姨母。
是以對她的到來,陳府上下都竭盡全力的供奉著。
當日出了那件事之後,陳夫人還嚇得差點沒哭出來,就怕因此而被路夫人怨上了。好在蘇玲瓏的話說得還算體諒,這便讓她對其愈發的殷勤小心。這些日子裡送來的各色補品便如流水一般,直把這邊的小院都給堆了個滿滿當當。
蘇玲瓏當下便吩咐人去請陳夫人過來,一副閒來無事聊幾句的姿態,先問了問其丈夫如今在洛城州府哪個衙門當差,聽聞是戶司之後,便撥弄著手上鮮亮明媚的蔻丹,淡然道:“可是我孤陋寡聞了,原來洛城戶司的知事才七品呀!那是真委屈了大人,也委屈了夫人。要我說,這洛城既不是夫人的老家,那為何不想法子遷回賀州去?待我回京之後,便跟姨母提一句,只要她一句話,便能讓大人連升三級,到時候,夫人便是衣錦還鄉,從五品的州官,怎麼也比這七品戶司郎中夫人要鮮亮百倍吧!”
這句話一下子勾起了陳夫人心裡的貪慾,要知道她當初之所以下嫁到這個洛城來,便是滿心裡以為夫君日後會有大好前程。
誰知道這一晃二十餘年都過去了,如今丈夫還是個走路挺不直腰桿子的七品小吏。而自己家中父母年事已高,她如何不想能調回賀州衣錦還鄉?
見蘇玲瓏主動給自己丟擲了一根誘餌,她當即便會意的笑道:“真要是如此,那我可真得好好謝謝小娘子才是。不知道小娘子眼下有沒有用得著我們夫婦的地方,若有,只管開口,我必當辦得妥妥當當。”
對於她的知情識趣,蘇玲瓏真是十分的滿意。當即便輕描淡寫的吩咐了幾句,陳夫人會意過來,旋即笑道:“這事不難,正好我家老爺在戶司衙門,別的不敢講,只要是在洛城進進出出的,但凡是個人,我都有法子查到她的動向。”
蘇玲瓏又與她敷衍幾句,陳夫人便甚有眼色的起身告辭。等她走後,玉瑞才端著燕窩上來,待吃完方試探的問道:“女郎對陳夫人如此信任?”
蘇玲瓏勾唇一笑,搖頭:“這種人就是牆頭草,她想的只有自己的利益,跟我一樣。不過如今她要的只有我才能給,所以,她對我會絕對忠誠,不敢有二心。”
玉瑞點頭,奉承道:“女郎真是高明,這陳家既是在戶司當差,又在洛城住了十幾年,用他們來打探訊息就真正再合適不過了。”
蘇玲瓏既安排好了探子,餘下最重要的就是養好自己的傷了。她趁著心情不錯,讓金俏取來兩面大的銅鏡,而後寬衣對著後背照了照。眼見受傷的地方顯然還有幾處很是刺眼的淤痕和傷疤,當即皺起眉頭,吩咐道:“再取一盒玉容膏過來,一會兒給我塗厚一層。”
誰知金俏卻有些為難的回道:“女郎,咱們從京城統共就帶了三盒出來。如今這是最後一盒,已經快見底了——”
“什麼?沒用的賤婢!既是快沒了,怎麼不早些告訴我?”
她氣的順手抄起身邊的一個玉枕就朝金俏扔過去,還好玉瑞眼明手快接住了,並勸道:“女郎息怒,這玉枕可是夫人送您的。”
蘇玲瓏這才冷哼了一聲,卻對金俏一揚下巴:“給我去外頭跪著,沒我的吩咐不得起來。”
金俏委屈愕然的張開嘴:“女郎,其實——”
“好了好了,真是沒眼色。沒見女郎這會兒正不爽利麼,趕緊出去!”玉瑞這頭便推著金俏往簷下走。待來到簷下,金俏猶不肯跪下,撇嘴道:“之前不是你說,讓我暫時不要告訴女郎玉容膏快沒了,說是怕她心煩,怎麼先前你竟不幫我言明?”
哪知玉瑞卻是冷笑:“我是讓你自己聰明點,要說也要尋個女郎心情好的時候。誰知你真就這麼蠢,真是愚不可及!”
說完,又斜了眼,厲聲道:“女郎讓你跪著反省,怎麼你竟連主子的話也敢不聽了麼?”
金俏心中一震,雙膝重重落地。直至玉瑞得意而輕快的背影消失在珠簾深處,她方收回不忿含恨的雙眼。
再細細一想這數月來玉瑞明裡暗裡對自己的排擠,以至於如今女郎眼裡已不待見自己,這裡頭哪一樁事能少得了她的“功勞”?
於是咬了牙,低聲恨道:“好你個忘恩負義的小蹄子!這是想著要把我擠走,自己獨大了?哼,咱們走著瞧!”
殷府內,此時各院都早已關門準備歇息。二夫人帶著自己的乳母曹婆子,主僕兩個也不敢點風燈,只能挨著各院有光的地方,慢慢的靠近最西面的祠堂。
因為手裡提著沉重的食盒,曹婆子腳步也不快,等來到祠堂門口,見鐵將軍把門,便熟練的從頭上拔下了一根銀簪子,在那鎖眼裡一番上下活動,聽得“咔嚓”一聲,二夫人這才雙手合十連連唸佛:“阿彌陀佛,祖宗莫怪,媳婦也只想給自己小女郎送點吃食,畢竟她也是殷家的骨肉,還望祖宗寬餚。”
裡頭被關著的殷瓊枝聽得響動,連忙湊過來。二夫人見她臉色蒼白一臉倔強,再一看裡頭冷冷清清的,只有個丫鬟陪著,心疼的又是一陣不住口的“乖乖肉”。
“好了娘,別光顧著說這些沒用的。我問你,你可求過爹爹了?他怎麼說?”
長恩捧了食盒開啟來,從裡頭端出一大碗的濃雞湯,殷瓊枝接過去,一面喝一面看向自己的母親問道。
二夫人臉色一滯,猶豫道:“你爹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他忤逆你祖母,那是比登天還難……我好說歹說,他也只答應明兒個曲探聽一下孫家的口風。還說——”
殷瓊枝一聽事情不好,便放下手裡的碗盞,問道:“還說什麼?我可是他的親生女兒,難道祖母一句話一個體面,竟比我的終身幸福還重要麼?”
二夫人想想自那日花神廟的事情過後,到如今已有差不多十來天。而孫同翰卻始終沒有露過面,心中怎能不發寒?她有心想勸女兒還是放棄這門親事,只是搜腸刮肚不好開口,正值此時,忽然聽見長恩道:“女郎!女郎您怎麼了?您等一下,奴婢給您拿痰盂過來。”
見長恩熟練的拿過痰盂,殷瓊枝順勢對著一陣劇烈的嘔吐,她忽然渾身一震,而後哆哆嗦嗦的問道:“我的天爺!瓊枝你實話跟娘說,你是不是跟那孫同翰——你們早就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