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這才恍然大悟,敢情外祖母也是早就對這個孫女忍無可忍了。
反正爛泥扶不上牆,就是不知道,既得了祖母的許可,三姐姐會不會真的趁機把殷瓊枝給暴打一頓?
事實上魁娘子也真沒對殷瓊枝客氣,她進去就跟拎小雞一樣把喝得半醉的殷瓊枝從屋裡拖出來,來到簷下順手抄起一個丫鬟手裡捧著的臉盤,嘩啦一下子,滿滿一盆冷水,就這麼給兜頭澆了下去!
殷瓊枝當即嗷的一聲大叫,幾下子抹了抹臉,怒道:“你幹啥?你個瘋——”
“閉嘴!再吵吵,信不信我先把你給結結實實揍一頓?”
說罷,殷玉葵便朝她展露了一下自己的兩隻拳頭。想起從前嘗過的滋味,被冷水澆醒的殷瓊枝當即決定,好女不吃眼前虧!
任是一路上殷瓊枝再猜測也沒想到,殷玉葵這二貨還真有膽子,竟把自己帶到了青樓裡!
“聽說,你現今還想著要嫁個高門大戶的郎君,以後只等著做官家夫人吶?殷瓊枝,你說你人又不蠢,怎麼看男人就這麼沒眼光,還這麼不自量力呢!”
殷玉葵帶著她從後門進來,然後徑直上了二樓的一間廂房。隔著薄薄的窗紗,隱約可見外面花廳裡那些穿著妖嬈的女子,正在歡聲浪語的跟前來尋歡的男人們打情罵俏。有些話語甚至不堪入耳,也難得魁娘子聽了臉不紅心不跳。
殷瓊枝卻立即咬起牙關,恨恨道:“我就知道祖母從來不疼我,竟想將我嫁個那樣的寒門子弟?我呸!真要是那樣,我還不如揀個年紀大的喪了妻的做填房呢!再怎麼說,也有少不了的榮華富貴…….”
魁娘子用一記涼颼颼的白眼打斷了她的臆想,嗤笑道:“榮華富貴?現如今,你覺得你自己還配麼?”
說完,沒等殷瓊枝暴跳如雷,她又帶著她下了樓,七拐八彎的,來到了一排很是偏僻寒磣的平房前。
殷瓊枝聞著裡頭的味道又臭又怪,當即止步不肯進去。不過被魁娘子伸手一推,下一刻便跌進了潮溼齷齪的屋子裡。
屋裡靠著窗擺了兩張床,上面隱約躺著三四個女子。殷瓊枝伸手捂著鼻子,恨不得立即逃離,只是,在看清那些女子身上流膿潰爛的傷口之後,這才忍不住驚叫道:“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她們身上——這是長的什麼東西?”
“花柳病,她們都是這裡接客的姑娘,這個叫小蝶的,就跟你那死鬼相好的睡過幾次。這種病沒得治,最後都會全身潰爛流膿而死。而這個小蝶在這裡接客三年,睡過她的男人沒一千也有八百。就算按照每十個人裡頭最低只有三個被傳染,在她手裡死的男人也有一兩百個了。得算你命大,竟然沒被間接的傳染上。要不然,這會兒我也不用勞心費力帶你來了,只等你什麼時候嚥氣就能關起門來唱歌,嘿嘿,那才叫一展胸懷一醉方休呢!”
殷瓊枝恨恨的瞪著她:“你可總算說了句真話。”
“當然,不然你覺得,就憑你跟你娘以前做的那些事,難不成我還要跟你講什麼姐妹情分?我呸!你也配!”
因為屋子裡氣味難聞,那些女子身上的傷口又實在可怖,殷瓊枝沒過片刻就想往外奔,卻被殷玉葵一把給拽了回來。
也不知道魁娘子是從哪找來的一根繩子,竟然十分麻利的將殷瓊枝給捆在了屋裡的一隻方桌底下。那桌子,離門很近,可是被綁住之後卻是出不去。
“從現在起,你就在這裡待著!除非你親自對天發誓,答應痛改前非以後再也不作天作地,找那些個髒的臭的花花公子。要不然,你就在這看著她們一個個怎麼死的吧!”
說完,她還真就把殷瓊枝撂在那裡,轉身就關門上了鎖,又對門口那人吩咐道:“給我看著她,沒我吩咐,不許放她出來!”
“是,小娘子請放心。”
聽著殷玉葵要走,被關在屋裡的殷瓊枝簡直就要發瘋,她拼命拍門,扯著嗓子叫道:“殷玉葵!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憑什麼把我扔在這裡?你快點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告訴我娘告訴我爹爹,我要告訴祖母……殷玉葵你這個瘋子!瘋子!你快點放了我,我求你……”
任她喊破了嗓子,就是沒人搭理。這一排陰氣森森潮溼陰暗的平房裡,
充斥著死亡和惡疾混雜的齷齪氣息,兩扇看似單薄卻又拍不爛推不動的門扉,將她生生的跟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一個個的都要這麼對我?我做錯了什麼?我只是想將來過得好一點,不要被人看低……我也想孝順父母,做個體面風光的官家夫人……我的想法有錯嗎?為什麼你們明明是我的親人,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能理解我……”
殷玉葵本來並沒有走遠,聽得這話連連搖頭,撇嘴道:“作!你就作天作地的作吧!作死自己最好,還落個大家乾淨!”
說完,這回倒真的帶著丫鬟便走了。只把殷瓊枝身邊的長恩給撇了下來,吩咐道:“你且守著她,什麼時候她真心悔改了,你再來告訴我。”
殷瓊枝就在這裡被關了一天一夜,這期間有個姑娘不幸病死,被前來送飯的人發現了,也就是扭頭喊了一聲,便有人走進來,用一張殘破的草蓆將那女子一裹,便一人一頭將其送走了。
當真是悄無聲息,一條人命,就跟樹上掉了片葉子,枝頭落下一朵花沒什麼區別。
長恩一直在外頭守著,直到第二天一早,聽見屋裡傳來的低低的哭泣聲,連忙湊過去,隔著門板上的一個小洞,問道:“女郎,是不是餓了?奴婢…….”
殷瓊枝只是搖頭哭泣,過了好一會才哽噎道:“長恩,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我——”
也不知是被嚇得還是被傳染了,殷瓊枝回來之後,就大病了一場。先是高燒不退,後來又渾身起了紅疹,不但瘙癢難耐,而且一撓就流出微黃的水,接著又會流血不止。
老夫人發了話,不許二夫人過問她院裡的事情,每日便只有殷玉葵帶著人過來走一遭,聽著殷玉葵那些冷嘲熱諷的話,殷瓊枝又氣又恨又無奈,終有一天她一把拽住了殷玉葵的手腕,惡狠狠的問道:“你既然這麼盼著我死,那乾脆就給我來個痛快的!一刀下去了解了,豈不是更好?”
殷玉葵輕輕甩開她的手腕,不屑道:“那豈不是便宜了你?你瞧瞧,你現在這得了一身的髒病,就連你爹孃兄弟都不來瞧你了,也就只有姐姐我,還有這份菩薩心腸。嘖嘖,殷瓊枝,下輩子做人,一定要帶點良心啊!別一天到晚的只想著自己,連做人的廉恥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