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看著滿是血蓮的佛面,沉默片刻,懸在身側的右手並掌為刀,隔著數百丈距離,遙遙一掌斬了過去。
沒有凌厲破空刀聲。
也沒有縱橫千里的刀氣。
稀疏的蓮花雨輕輕舞動。
佛前沒有任何聲音。
然而那張佛臉上卻多出了一道極大的深刻刀痕。
那道刀痕從佛髻處生成,斜向左下方延展,劃破了似笑非笑的佛唇。
刀痕之間蓮花碾爛為泥,浸著血水緩緩流淌。
石佛眼眸裡的惘然又迅速被恐懼和震驚所代替。
蓮花瓣開始從石佛臉上脫落,不知是不是因為粘著血的緣故,每一瓣花瓣脫落,便會牽扯下一片小石塊。
蓮花漸褪,佛臉上原先那些龜裂變得更加深刻,已然千瘡百孔,然而殘留的那些眉眼鼻唇盡皆崩裂剝離成石雨,向著地面落下。
看上去就彷彿是數千萬年間的風吹雨打,盡數濃縮在這一瞬之間。
石佛轟然倒塌,震起些微煙塵,幾瓣蓮花。
寧缺撐著大黑傘站在石堆之前。
意念一動便是萬里,便是萬年。
精神世界裡的戰鬥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但在真實的長安晨街畔,時間只不過剛剛過去了極短暫的一瞬間。
在這一瞬間裡,那名剖腹自殺的乾瘦武僧左手裡捧著的熱腸多流出來了一截,臉色蒼白的陳皮皮以為寧缺死了,然後他決定破除自己的執念和規矩,從此開始自己血腥的滅佛戰鬥生涯。
而在這瞬間之後,有清風自街頭徐來。
清風吹散包子鋪裡冒出的熱氣,吹動寧缺的衣角,吹動他潦草繫著的黑髮,吹得他身後那把大黑傘微微搖動。
伴著是風,寧缺的身體裡散發出來一道氣息,這道氣息充盈著鮮活的生命味道,卻又是那般的驕傲自信,強大凜然到了極點。
寧缺睜開眼睛,望向鋪門旁的中年僧人。
隨著這一眼,中年僧人眉心間發出噗的一聲輕響,向下陷去。
聲音很輕,在此時清晨的街畔卻顯得格外可怕。
中年僧人的蓮花淨土被毀,捨身成佛佛已滅,無數念力盡被那把奇怪的大黑傘擋了回來,識海在那一瞬間被震破!
中年僧人迷惘震驚絕望憤怒悲傷地看著寧缺,兩行鮮血從唇角滲了出來,喉嚨裡嗬嗬作響,虛弱啞聲奮力喊道:“你果然是”你果然是幕……”
臨死之時,其言也急,然而他只來得及說出那個暮字。
陳皮皮臉色蒼白,猛拂院服廣袖。
攔在他身前的乾瘦武僧大吼一聲,插在腹中的鋒利小刀一劃,濺出漫天血雨便向陳皮皮身上噴去,想要再攔他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