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思忖間,遠處忽然傳來鐘聲。
鐘聲起處,應是宋國的道殿。
隆慶神情微凝。
待他看見道殿處升起的白煙時,確認那個訊息終於到了。
肅穆的鐘聲,一道嫋然直上雲層的白煙,只代表了一件事情。
西陵神殿有大神官離開人間,迴歸昊天神國。
葉紅魚死了。
歷史上最年輕的裁決神座死了。
隆慶站在院牆後,看著那道白煙漸散於天際,想著那個死去的女子,不由生出很多感慨,沉默無語很長時間。
他和她出身天諭院,共事於裁決司,他是二司座,她是大司座,他是西陵神子,她是絕世道痴,他從來都不如她。
當他為了力量選擇背叛道門,變成那隻孤魂野鬼的時候,她已經坐上了那方墨玉神座——他念念不忘的墨玉神座。
在葉紅魚面前,他始終是個失敗者,就像在寧缺面前一樣。
當年他最風光的時候,潛意識裡,依然在葉紅魚面前有些自慚形穢,甚至有些本能裡的恐懼,所以在書院登山的幻境裡,他會在她的面前一劍刺死了陸晨迦,他會把她和葉蘇視為修行裡最大的心魔。
今天,她終於死了,隆慶的心裡沒有絲毫愉悅之情,反而有些空虛,或者,那是因為她不是死在他手中的緣故。
他再也無法彌補這種遺憾,這很遺憾。
幸運的是,葉蘇還活著,還有機會被他親手燒死。
……
……
肅穆的鐘聲,從道殿處傳到廣場上,傳到數千名新教信徒和神官執事們的耳中,洗去他們的疲憊與緊張,把他們的目光引至道殿處。
那裡升起一道白煙,聖潔無比。
死寂一片,做為虔誠的以及曾經虔誠的昊天信徒,人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無論是新教的信徒,還是神殿的神官執事,又或者是宋國朝廷的騎兵,都因為那縷白煙而沉默起來,久久未能化解心頭的震撼。
如果是別的時刻,人們應該會對著那道白煙跪倒,表達自己的悲慼和追憶情懷,但現在,這道白煙更是一個訊號,開戰的訊號。
小漁舉起手裡的道劍,遙遙指向高臺上的人們。
在她的身後,數十名道門強者,還有更多的神官執事,緩緩向前走去,廣場四周的街巷裡,湧出越來越多的宋國騎兵。
屠刀已經舉起,孤立無助的新教信徒們,恐懼地擠在一處,向後方退去,死亡的威脅,讓他們從白煙帶來的震撼中醒來。
葉蘇坐在案後,右手落在書卷上,側頭望著那道尚未散去的白煙,久久沉默,逼近的敵人和鄰近的死亡,都不能讓他的目光有所偏移。
他的妹妹死了,因為他死了。
過去的十幾年裡,他對她很嚴苛,甚至冷酷,因為陳皮皮的緣故,因為當年那些事情,但她卻對他一如幼時。
她是人間對他最好的那個人。
那個人,去了。
葉蘇沉默,無言。
“你們走吧。”不知過了多久,他開口說道:“老師要我死,我便去死,你們活著,那就很好。”
是的,活著總比死了好。
看著那道白煙,他悲傷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