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南方煙塵一片的唐營,單于英俊的臉上依然神情冷峻,做為一代草原霸主,他以無上魄力推動金帳王庭舉族南侵,冒著勞師遠征被唐軍誘深包圍的危險,也要硬碰硬打這場國戰,是因為他堅信自己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他要替自己的兄長復仇,最重要的,他想要統治整個人間,他要讓自己的部屬變成中原每個國家的貴族,要讓自己的子孫永遠佔據南方美麗的山河,所以他必須勝利,這是觀主承諾他的,也是他承諾給觀主的。
直到現在,哪怕看著無數匹野馬踏著朝霞而來,他依然沒有喪失信心,更準確地說,除了臉色難看一些,他的意志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勒布大將喃喃說道:”道門傳來的訊息,據說……長生天不見了,中原人都在尋找,會不會是我們違背了她的意志,所以才會派這群天馬來幫助唐人?“
單于眸裡寒光乍現,盯著他冷冷說道:”愚蠢的東西。“
勒布不敢爭辯,沉默退下,他以為自己清楚單于的心意……這場谷河草原上即將開始的野戰,將是決定性的一場戰鬥,金帳承受不起失敗,也承受不起回撤的代價,因為金帳的騎兵南下的太遠了,回家的路也太遠了。
既然不能認輸,也不能撤退,便只有打下去,那麼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動搖軍心?勒布明白其中道理,所以被罵愚蠢的東西,也自沉默。
”這和士氣無關……唐人根本不可能贏。“
”為什麼?“
”唐人泣血頓首也想要的是什麼?“
”馬。“
”錯了。“
單于看著南方,神情冷漠至極,自信至極,”唐人要的不是馬,是戰馬。“
是的,雖然司徒依蘭和王五他們每天默默想的是,無論什麼馬都好,只要有馬就好,但事實上,騎兵需要的只能是戰馬。
戰馬,必須要經受長時間的訓練。
而現在草原上的只是一群野馬……
野馬沒有見過血,沒有上過戰場,沒有鞍,沒有轡頭,怎麼騎?如何戰?
沒有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數萬匹野馬訓練成能夠做戰的戰馬。
清晨甫至,馬上便要上戰場,那些野馬……除了看,還能有什麼用?
聽著單于的話,勒布大將的臉色瞬間變得明朗起來,他本就是統率王庭騎兵的大將,之所以沒有想到這個問題,純粹是被那幕萬馬奔騰的畫面給震昏了頭腦。
金帳王庭開始加快集結衝鋒的準備,先前被野馬群駭的有些心神不寧的戰馬,在主人的安撫下變得平靜了些,開始披掛皮甲和箭囊,只是在望向南方那些同伴的時候,金帳的戰馬們還是顯得有些不安,佇列有些亂。
但正如單于冷漠而正確的判斷,現在南方唐營更是混亂。終於從狂喜和淚水裡清醒過來的唐軍,聽著遠處斥候傳來的軍情聲,用最快的速度開始準備戰鬥,卻發現鎮北軍先鋒大營裡沒有足夠的騎具……已經過了整整三年沒有座騎的日子,鎮北軍官兵們確實沒有任何人在事先會想到這個問題。
更麻煩的事情還在後面,唐軍們發現那些野馬雖然對自己表示出了相對友善的神態,卻極為抗拒被繫上韁繩,更不要說套上騎具……唐營裡到處都是撒蹄子亂跑的野馬,到處飛舞的雜色鬢毛,甚至有野馬撞翻唐軍奪路而去……
雖然看不到唐營裡具體的畫面,卻能聽到那裡傳來嘈亂聲音,能看到那些代表混亂的煙塵,已經知道單于英明判斷的草原騎兵們,向著唐營方向發出嘲笑的呼哨聲,揮舞著手裡的彎刀,盡情地表現著自己的輕蔑。
便在這時,天地間響起了一聲極難聽的嘶叫。
那聲音像極了兩塊粗石頭在磨擦,又像是破了的風廂,給人一種後繼乏力的感覺,又像是病人在喘息,卻始終沒有停歇。
難聽的嘶叫聲,劃破了天地。
金帳王庭十餘萬草原騎兵的嘲笑聲,被強行壓制下去。
唐營裡野馬不忿的嘯鳴聲和怪異的得趣噴鼻兒聲,瞬間消失。
數萬匹野馬,彷彿聽到最恐懼的聲音,再不敢動彈,齊齊望向那聲嘶叫起處,高高地昂起頸首,彷彿等待被檢閱計程車兵。
原野西北方的煙塵,正要完全落下。
裡面隱隱有什麼走了出來。
那是八匹人間罕見的神駿野馬,拖著一座破輦。
破輦裡坐著一頭黑驢,驢身上的皮毛剝落了很多,看著有些可憐,但它神情卻顯得很愜意,或者是天生豪氣,又或者是因為它在吃葡萄、喝葡萄酒的關係。
那頭黑驢睥睨著原野間的所有馬,野馬和戰馬,如真正的君王。
唐營裡的野馬,低首。
金帳王庭的戰馬,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