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的本命蓮花,他毫不猶豫用上了畢生修為。
然而即便是觀主於生死之間悟清靜境,將白骨血肉變成白莖紅蓮,最終也被這場黑風砍的生死不知,生不如死,更何況是他?
黑色的蓮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零,然後瓣瓣脫落。
隆慶的身上出現無數道細微的血口。
他臉上的銀色面具,如干旱的田野般裂開,然後剝落。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黑風終於停了,誰也不知道黑風去了哪裡,是就此消失,還是破碎虛空,進入了另外的空間。
城南的原野間回覆了平靜,首先落下的卻不是清湛的光線,而一場恐怖的血雨,更準確地說,是一場血肉形成的暴雨。
被刀意切割成肉塊的騎兵和戰馬,隨黑風而起,卷至不知多少丈的空中,直到此時黑風消失,先後落在了地面上。
數萬塊血肉,不停地落在官道上,田野裡,發出沉悶的啪啪悶響,濺出無數蓬血花和令人恐懼的汁液。
突襲長安城的兩千名騎兵,全部死在黑風裡,大多數被變成了灑遍田野的血肉塊,還有一些則是被直接卷至高空,然後生生摔死。
官道東南側的樹枝上,掛滿了肉塊與殘屍,有十餘隻黑色的烏鴉飛來,繞樹不去,發著歡快的叫聲,準備迎接這場盛大的餐會。
這些黑色烏鴉,不可能把所有的血肉塊都吃完,必然還會有很多殘留。先前這些騎兵把村舍焚燒一空,道柳也變成了焦黑的枯枝,想來得到了他們的血肉滋潤,到數年後,這裡的柳樹一定會長的非常美麗。
隆慶還活著。
他看著遠方的長安城。
銀色面具已碎,舊傷未去,臉上又多了很多道新的傷口,曾經完美的容顏,如今十分恐怖,就像是傳說中冥界的鬼屍。
他忽然笑了起來,然後痛聲大哭。
為了那座城,為了殺死城裡的那個人,他付出了無比慘痛的代價,甚至甘願出場靈魂,然而眼看著便要成功,他卻發現那依然只是痴心妄想。那座城看上去這麼近,原來……還是那麼遠。
他連寧缺都還沒有見到,就這樣敗了,敗到血肉塗地。
最令他感到痛苦的是,寧缺的這一刀不是砍的他,相信寧缺甚至都不知道他曾經來過長安城,曾經離長安城是這般的近。
而他還是就這樣敗了。
他看著遠方的長安城,發出一聲絕望的喊叫。
“寧缺!”
從進入書院二層樓開始,世間便有好事之徒,把寧缺和隆慶皇子形容成為一生之敵,但寧缺真的不知道隆慶此時就在長安城南。
他更不知道隆慶被那場黑風吹成了個瘋子,本來會給長安城帶來滅頂之災的兩千名精銳騎兵被風裡的刀意砍成了一場血肉雨。
他砍的是觀主。
長安城裡的千萬唐人,要砍的也是觀主。
他一刀砍出,黑風令黑夜來到人間,觀主便飛了出去。
朱雀大道一片安靜,無論受傷還是沒有受傷,所有人都看著寧缺的背影,最終打破沉默的,還是朝老太爺。
朝老太爺顫著聲音問道:“死了吧?”
大街上的人們都有勇氣,但沒有誰想再次面對觀主這樣恐怖的人物。
寧缺搖了搖頭。
所有人沉默不語。
寧缺說道:“不過就算不死也廢了。”
聽到他的這句話,一時沒有人反應過來。
張念祖和李光地靠著溼漉的牆壁,有些惘然地對視一眼。
朝老太爺怔了怔,笑罵道:“這種時候還來逗你二掰。”
他拄著柺杖向東城方向走去,喊道:“事情都完了,還愣著幹什麼,該回家的回家,該找媽的找媽,來個誰,趕緊去太醫署叫人。”
楚老太君發出豪邁的笑聲,把舊刀交給身後的小兒媳婦兒。
直到此時,人們才最終確認了這場戰鬥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