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地處南方原野,山林雖秀,卻遠遠談不上險峻。
崔園深處的小樓裡,依然像從前那般昏暗。
崔老太爺把熱毛巾遞給身後的兒子,看著椅中那六名皓首老人,嘆息說道:“昊天垂憐,在我們死之前,終於能夠等到這場千古未有之變局。”
其中一名老人平靜說道:“所謂心意,早在多年之前便已定下各族祖訓,時刻未忘復國之事,只是有些細節仍須好生斟酌。”
崔老太爺平靜說道:“具體的事務,自然有族中子弟去執行,我諸姓在清河郡生息多年,斷然不會出任何問題。”
“大兄所言甚是。然則各族子弟在長安城中為官求學者眾,李家斷然不至於讓我們有機會接他們出城,這……該如何應對?”
“李漁殿下之所以信任我們這些老頭子除了認為我們承受不起臨時轉向的撕裂,便是相信我們捨不得那些族中的血肉。”
崔老太爺淡然說道:“然而她不知道我清河郡諸姓,從數百年前開始,便一心一意想著復國,根本不是臨時轉向,她也完全想象不到,為了完成復國大業,莫說那幾百個族中子弟,即便是死再多的人,我們也在所不惜。”
看著那幾名皓首老人複雜的神情,崔老太爺微微一笑,說道:“你們也不用提前便開始傷感,只要戰事進行的順利,李家為了日後的打算,說不定非但不敢對我們族中子弟痛下殺手,甚至還要好好供養著。”
“只是戰事真的能夠順利進行嗎?”
“道門籌謀多年,唐人驕橫奢浮,如今東北邊軍覆滅,金帳王庭南下,掌教大人親自出手,許世必死無疑,只要清河郡大開方便之門,西陵神殿大軍與晉軍揮兵北上,且不說唐國會否滅亡,但長安城再也無法對我們頤指氣使。”
“說起來,還要感謝那位書院十三先生寧缺,如果不是他要護著冥王之女,院長怎麼會遭天誅而死,如果不是他在荒原上一箭射死了燕國太子,燕皇此番又怎會像發瘋一樣,發起全國動員?”
崔老太爺微笑說道:“清河郡日後復國成功,當在富春江畔修一石碑,記載此番盛事,到時可千萬莫要忘了加上寧缺的名字。”
小樓裡響起老人們歡愉的笑聲。
清河郡諸姓的歷史,要比世間絕大多數國家都要綿長,在千年之前,這裡本來就是諸閥輪流統治的鬆散國家。
依憑著宗族禮法,崔宋諸閥始終保持著強大的凝聚力,而清河郡更是被他們經營的像是一塊鐵板,無論長安城怎樣試圖分化剝離,都只能觸及最外層的存在,而無法深入到清河郡的核心地帶。
如今的清河郡及陽關城,從城守到州軍將領,再到逾千名中低階官員,或者便是諸閥子弟,或者便是與諸閥有切身利害關係的人。
就連朝廷嚴厲看管的大唐水師,也被清河群諸姓滲透的非常厲害,這也不能怪長安城警惕性不高,水師招募兵員,自然是清河郡百姓應徵居多,而清河郡的百姓與其說是唐人,還不如說是諸閥的下人。
隨著時間流逝,那些曾經不起眼的普通水師官兵,熬著資歷,積攢戰功,漸漸獲得了相對重要的職務,雖說水師的高階將領,依然全部是長安城任命,由別處調來,但水師中下層則已經無法擺脫清河郡的控制。
天啟十八年秋天的某一日。
崤山西麓還在下著暴雨,東面的清河郡則是陽光明媚,秋風送爽。
陽關城守府召集諸衙官員,商議集軍配合水師,抵禦南來侵略之敵的重要事務。
所有官員都應命而至。
幾道茶水過後,陽關城守府司兵參軍鍾大俊,面帶微笑走了進來。
城守府大門關閉。
官員們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
鍾大俊揮了揮手。
城守府裡響起暴怒的斥問聲,和痛苦地受傷聲。
鮮血染紅了青石板。
幾乎同時。
清河郡諸姓,邀請大唐水師諸將,前往富春江畔某處,商議戰事。
鮮血染紅了富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