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夜。
老人起身走到那排看似疏鬆並且低矮的木柵欄前,他靜靜看著柵欄,看著自己相伴了五千今日夜的它看了很長時間,然後說了一句話。
“我本心無樊籠,樊籠如何攔我?我道心光明,光明如何攔我?”
說完這句話,老人伸手推向木柵欄,動作尋常隨意,彷彿不是脫經年之困,而只是想要離開家,推開家中那扇會發出吱呀聲響的木門。
蒼老的手指觸到木柵欄上,木柵欄無聲碎為擊粉,化作無數粒耀著光渾的塵埃到處飄散,然後像螢火蟲群一般鑽出那方細小的石洞。
以手撐頜靜靜了坐在南海墨玉神座上的裁決大神官忽然身體僵硬起來。
他威嚴深重如海的雙眸裡忽然出現兩粒極微小的光點。
噗的一聲!濃稠的鮮血從他唇中噴出,淋在深紅色的神袍上。
螢火蟲鑽出細小的石洞,進入夜霧之中,彷彿像油潑入火堆一般,點燃了身周所有的一切尤其是那些霧霾裡微小的粒子。
永世不見光明的幽暗山谷驟然間燃燒起來。
這種燃燒沒有溫度沒有毀滅的力量,只有亮度。
燃燒的山霧瞬間向上蔓延,一直蔓延到桃山南麓,蔓延到重重道殿之間。
深沉黑夜裡,整座桃山都燃燒起來。
尤其是那座光明神殿,裡面道唱回蕩,悲憫莊嚴大放光明。
桃山最高處有一座座潔白無垢的神殿。
神殿內響起一道雷鳴般的怒吼。
伴著雷鳴怒吼桃山間的無形火焰漸漸熄滅。
最高神殿裡的吼聲漸漸變低。
尾音悠悠,尾音幽幽。
極遙遠東南方有座海島。
這片海洋的風暴比風暴海更加可怕,從來沒有漁船或商船來過。
這座海島上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人類的腳印。
一名瘦小的青衣道人站在高高的礁石上。
恐怖的巨浪不停拍打著礁石的底部,聲若雷鳴島巖震顫,他卻像是一無所覺。
青衣道人靜靜看著海洋深處看著那裡被海底火山融漿蒸發而出的沖天熱霧。
忽然間,他彷彿感應到了什麼,回頭望向遙遠不可見的陸地。
很長時間後,青衣道人嘆息了一聲,搖了搖頭。
那一夜,桃山有十四名神官在光明中化為灰燼。
那一夜,光明神殿共計三百人被處死。
那一友,被囚禁十四年的光明大神官,成功逃離西陵神殿。
他是歷史上第一個能活著離開桃山後麓幽閣的囚犯。
冬天的荒原,暮時是最暖的時候,斜斜垂在長草遠方的紅色落日,散發著一天中最後的光明,雖然無法融化積雪,但卻能給旅人們的臉頰添了一些紅潤。
荒原裡響起箭嘯聲,重物墜地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