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因為喜歡”
“為什麼？！”童桐怒聲道：“我知道事實被揭露的那一天，無數人都會問我’為什麼’！為什麼堂堂三千年威名赫赫的城主府，這一代的城主會做出這種事！包括你，我現在就來告訴你，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童桐的聲音雖依舊動聽，但其中蘊含的憤怒的火焰，卻彷彿要把周圍的空氣都灼燒起來，很難想象她小小的身軀中，為何會藏有如此劇烈的憤怒。
只聽她接著道：“你們問我’為什麼’，但自我懂事起，我的腦海裡也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問’為什麼’！為什麼三千年前我那位揚名立萬的先祖會做這種事？！他為什麼那麼傻，那麼愚蠢！為了一城毫不相干的人，竟然捨棄了全族，只剩下一條血脈！本來那位先祖是可以成為修仙者的，他已找到了踏入修行的方法，但因為那一戰，他重傷不治，未來得及將方法傳承下來，便已經仙去！導致城主府後人世世代代都無法成為修仙者，當我年少時在族中藏書閣看到這一段記載時，仇恨與憤怒的種子便慢慢在我心裡生根發芽！”
此刻，童桐的臉上再不見一絲笑容，美麗絕倫的面龐似乎被一層陰霾籠罩，臉上是無盡的 怒意，接著道：“我恨我的先祖，恨他為了保護一群毫不相干的人，斷了家族傳承，還連最後一絲血脈都未曾保護好！”
“什麼？！”沐雪離訝聲道，如冰雪一般漠然的神色，第一次有了一縷情緒波動。
“你不知吧？你們所有人都不知道，我那位先祖的玄孫，雖然自三千年前那一役中艱難存活下來，但卻也身受重傷！雖不至於致命，但傷痛卻伴他終身，讓他不足五十便早早夭亡，要知道我們城主府因為天生神力，在此之前每一名家族後人都有至少一百五十餘載的壽命！”
沐雪離面露震驚之色，顯然這些事情她並不知曉。
童桐揹負雙手，雖竭力壓制住情緒，但她時不時起伏不定的雙肩，卻顯示出她內心極大的憤怒，只是從始至終，她從未轉過頭去望沐雪離一眼，只聽他接著道：“這還是最可怕的，最令人驚恐的是，這位先祖的早夭成了一種詛咒，自此之後家族的世世代代每一名成員，都活不到五十歲，即便體格再強健，都無一例外！”
沐雪離的神色完全被震驚了，她渾身無力斜倚在牆壁上，蒼白的雙唇中隱隱又有點點嫣紅的血跡冒出，就像冬日白雪中盛開的紅梅。
她在為童桐的家族感到痛苦，為三千年來城主府的每一名成員感到痛心！
凡人的性命跟修仙者相比實在太過短暫，即便城主府後人每人都有一百五十餘載的壽命，但跟修仙者動輒幾千年的壽命還是無法相提並論，這讓仙靈宗和八卦門都忽略了一個問題——竟是從未有人注意過城主府後人世代早夭之事！
平息妖王之亂，築起人族與妖族的防禦結界，雖然已經過去了三千年，但這三千年來，修行界未有一日的安寧——妖族一次又一次地進攻防禦結界，隱藏在人族中未被清理出去的妖不停在四處作亂，三千年前那一役，人族修仙界元氣大傷，到現在未曾恢復，八卦門當日莫名其妙的覆滅，墓王族的銷聲匿跡……
這一切的一切讓仙靈宗疲於應對，精力全耗，竟未曾注意到城主府三千年來的危機！
沐雪離心懷愧疚與不忍——對一個義薄雲天、誓死與他們並肩作戰，護衛百姓的城主府的遭遇，感到愧疚與難過。
而這時耳旁又傳來了童桐壓抑著的、帶著無限憤怒的聲音，道：“為了一城毫不相干的人，落得這樣的下場，有何意義？！捨己為人沒有好下場，不如只為自己！我心比天高，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成為修仙者，還要日日面對自己五十歲便要早亡的風險，誰能比我更痛苦？！你們仙靈宗即便敬重我城主府又能怎樣，為我們做過什麼？！我的先祖除了傳下家訓讓我們世世代代保護城中人，又為我做過什麼？！我所得到的不過是一具無法修行、還要早夭的軀殼，但肩上的責任卻是比山還重——一旦妖族來犯，城主府後人必須想我那位捨己為人的先祖一般即便拼盡最後一縷血脈，也要護百姓安全！你們，包括我的先祖，什麼都未曾為我做過！我不願我的一生就在沒有自己、只想著保護別人中度過！我想痛痛快快為自己活一回！”
童桐清亮的聲音，在墓室中迴盪，其中蘊含的怒氣與決心，讓人心驚，轉過頭來，第一次直視起了沐雪離的目光，冷聲道：“現在你可知道這一切是’為什麼’了？！”
目光灼灼，直射人心。
沐雪離眼神深深，如不見底的深潭，注視著童桐已經有些癲狂的美麗面龐，良久無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個剎那，也許過了萬載，沐雪離掙扎著扶著青石牆壁站了起來。
她面色蒼白，身中鶴涎香似乎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到，如暴雨中飄零的浮萍，但奇怪的是，在她站起來的那一刻，她的脊樑挺得筆直，纖塵不染的潔白衣衫下柔弱的身軀彷彿比山嶽還高，一種天壓不倒、雷打不動的氣勢油然而生！
她的雙唇同樣蒼白，但從其中吐出來的話語卻擲地有聲、錚錚作響——“萬事萬物沒有那麼多’為什麼’，不過是心中喜歡而已！你的先祖們——那一位位錚錚鐵骨的城主，寧願捨棄自己與整個族人，都為了保護城中民眾，為的不過是’心中喜歡’，我等仙靈宗弟子為了守護人族與妖族對抗，未有一日寧靜，赴湯蹈火、雖死不辭，為的也不過是’心中喜歡’；因為’心中不喜’，捨棄全城人保全自己，你的先祖萬萬做不出；因為’心中不喜’，讓我等耽於享樂，不顧人族的安危，也萬萬做不到。你今日所做種種，沒有那麼多’為什麼’，不過是你’心中喜歡’而已。”
沐雪離目光炯炯，望著童桐，重新審視，彷彿第一次見到這個人。
童桐也望著她，她的話如同一把把的刀子，狠狠地擊在她的心頭。原本如鋼鐵一般堅硬的信念——自己的背叛，對城主府完全的背叛有著名正言順的理由，在這一瞬間轟然倒塌！
“哈哈哈哈哈……！”忽然間，童桐如發狂一般瘋狂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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