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菸斗讓安伯產生了濃厚興趣,兩個多時辰的閒聊,安伯已經燃起了三次。裝菸葉的菸袋是用某種獸皮縫製成,表面褪去了皮革的粗糙,變得油光鋥亮。據他說,菸斗和菸袋均是王室的御用鐵匠所贈,而菸葉來自綠刺國度沙塔羅斯上等的金葉。半年前兩人幫助沙塔羅斯的米修莫德公爵解決了一起貴族之間的土地糾紛。米修莫德和御用鐵匠兩人有著極好的交情,公爵本人還送給伊迪絲一件用紅鑽鑲嵌的面巾。在他們離開綠刺國度趕往風吼嶺時,由三十人的騎兵一路護送,這些騎兵本想幫助黑衣人完成風吼嶺的任務,但沒有接受格雷溫星辰祝福的凡人根本無法承受亡靈的威脅。“先民的意志如今在承平盛世下根本無法存活,我懷疑還有多少人能直面亡靈的怨恨。”安伯喃喃的說道。
奧蒙德不否認安伯的這番話,他所指的先民的意志是指人類第一紀元,在那個年代,人類和精靈和平共處,直到大地精靈不再佔有蘭尼亞大片的土地,西方的聖湖灣成為他們在這片土地的最後家園。黑暗便從遙遠的東方出現,從那以後,黑暗時代到來。先民的意志依舊可以抵抗死亡的威脅,他們結成同盟,築建烽火臺,抵禦黑暗。
“如今世風日下。”奧蒙德不得不承認,“人民在承受鞭打,卻不知持鞭人究竟是誰。”
“紅古堡和蜻蜓鎮。”安伯吐出一縷煙霧,在夕陽下變成了乳白色,“還有北方出現的神秘巫師。”
“佩希爾學士對此有何看法?”
“當我們抵達黃昏古堡的時候,佩希爾學士已經離開了,斯蔻迪說他去調查一些事情,具體沒有詳說。”安伯回答,“她接到佩希爾學士的命令,除了我們之外,所有人不得接手巨人橋一役。”
“不得接手?”奧蒙德有些懷疑,“重心在傾向紅古堡一事上?”
“大概佩希爾學士已經得知了此事,或許他正在紅古堡調查這件事。”
兩人心有靈犀的經過庭院,準備走出城門,這時牆垛上有了動靜,一名士兵匆匆跑下城牆進了大廳,另外幾名士兵高喊,“野蠻人!有野蠻人在巨人橋上!”其他士兵相繼奔上城牆。
“去看看。”安伯說畢,混進了一擁而上計程車兵堆裡。等奧蒙德來到城牆,他看到二十幾名北方人手拿著弓箭沿著巨人橋向城堡推進,每走幾米便朝著城堡的方向射上一箭。可以明顯的看出他們在丈量弓箭的射程,但這幾百米長的巨人橋需要推進到一半才勉強在弓箭的射程內。有士兵欲要引弓拉箭,最後被守衛官制止,“不要浪費羽箭,距離還太遠,等我的命令,我讓你們射的時候你們再射。”所有的弓箭手同時抽出箭矢,搭在弦上。對面的和爾京人則視若無睹的向這裡靠近,射出的羽箭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弧線,最後飄飄悠悠的落在距離城堡四五十米遠的地方。
“這是守軍的優勢。”安伯輕聲對奧蒙德說道。
“戰爭已經開始了。”奧蒙德道,“守衛不會讓這些野蠻人活著走出巨人橋。”他看向西方,陽光西沉,天幕火紅。選在這個時機進攻,和爾京人有絕對的優勢,等到夜晚到來,守軍只能盲目射擊。他又看了看撒在巨人橋上的沙粉,經過雨水的沖刷,沙粉就像淤泥一樣在巨人橋上形成一團團泥垢。他真在懷疑,一粒火星能不能讓巨人橋變成火海。
“準備……”守衛官高呼,弓箭手拉滿弓弦,指向眉宇之上。“放……!”只聽整齊劃一的呼嘯聲,數枚弓箭應聲飛出。巨人橋上傳來一陣慘叫,所有人都被亂箭射死。但沒有人因此而歡呼,因為在他們的身後是成千上萬的野蠻人。
安伯遲疑的看了看奧蒙德,卻沒有說一句話,最後只是摸了摸掛在身後的長劍。
“你的武器需要打磨一下麼?”奧蒙德替他說出答案。
“如果這裡的鐵匠手法不錯的話,我會打磨一下,不過還是算了吧。”安伯回答,“我去叫伊迪絲和賽伊,他們是時候需要準備一下了。”
是啊,是時候需要準備迎接這場大戰了,奧蒙德心想,我原以為和爾京人不會這麼快發動進攻,原以為諾菲奧三人和凱羅爾三人抵達巨人橋後,大戰才會開始,但誰又能猜到戰爭打響的時間呢。
在奧蒙德轉頭之際,對岸傳出咚隆……咚隆……的戰鼓聲,聲音由一個變成兩個,兩個變成三個,很快聚整合經久不息的雷鳴。黑壓壓的人頭覆蓋了極目之下的白色營海,並以極快的速度向巨人橋的橋頭聚集。緊接著,黑色煙霧在大軍的身後騰空升起,攀上高空,與火紅的雲層融合。落日的餘暉被黑色取代,撕裂耳膜的戰鼓聲令奔騰的紅石河黯然失色。
城牆上一片混亂,守衛們互相交替著眼色,欲要棄守城牆,有人大喊,“那是黑魔法,是死亡的奴僕!”另一個士兵嗚咽的說道,“我們沒有生的希望了!”隨即飛快的跑下了城牆,身後跟著幾個士兵。但並非所有人都在逃避,更多人只是躲在雉堞後觀望著敵人的一舉一動,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自天空壓下來的黑色雲霧,等待敵人攻向城門。
這時比利昂和吉利詹士爬上城牆,身後又湧上一群弓箭手,在指揮官比利昂的帶領下,弓箭手們在城牆上分散開,每個人的腳下都有一摞新制作好的羽箭,數量足夠應對北方人的第一次進攻,但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城堡很難對敵人形成壓制。
吉利詹士看起來有條不紊,他帶領一群兄弟將庭院裡的煤油桶運上城牆,然後透過固定在宇牆上的鉸鏈裝置運送上來一筐一筐的石頭。為在箭矢和煤油全部用盡的情況下采取石擊敵人。其他人搬來樹樁抵住城門,直到通往巨人橋的大門被十幾根木樁牢牢釘死。
比利昂穿過擁擠的衛兵,來到奧蒙德身邊,“黑衣人大人,戰爭已經開始,你們的決定是?”
“你看。”奧蒙德指向庭院,“我的同伴全都在這,武器也都在身上,你不會真的認為黑衣人會坐在城牆上袖手旁觀。黃昏古堡地處黑丘山,而黑丘山就在紅石河的南岸,這座城堡的南邊。”
比利昂拔出腰際的長劍,露出視死如歸的神色,“能和黑衣人並肩作戰是我的榮幸。”旋即回頭對著士兵們高呼,“小子們!雙塔要塞拋棄了我們,但黃昏古堡的黑衣人沒有拋棄,你們願意與黑衣人並肩作戰麼?願意麼?”眾士兵的目光全部投向比利昂和奧蒙德,他們無聲的點頭。“很好!那就狠狠的教訓這幫野蠻人。不要讓他們靠近城堡,弓箭手聽我的命令!”所有駐守城堡的弓箭手加起來足有兩百人,他們成一列排開,兩側延伸近一百米。城門上的牆垛上同樣潛伏著二十多名身強力壯的戰士,他們的責任就是確保敵人死在城門下。
伊迪絲、安伯和賽伊三人跑上城牆,奧蒙德迎過去說道,“伊迪絲,你的箭術遠遠強過普通人,我要你在兩翼稍遠的位置壓制他們。和爾京人很有可能利用盾牌作掩護,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將攻城錘運到城門下……”
“……所以他們的軟肋在側翼。”伊迪絲說道,同時看了看天色,“我明白你的意思。”
“賽伊,城牆上不需要你,我要你去堅守城門。”
賽伊將戰斧在手中轉了轉,心不甘情不願的回答,“這種地形的確不適合我,哼,算了,我去就是。”
奧蒙德拍了拍他的肩膀,“除非你從城牆上跳下去。”然後轉頭對安伯說道,“這些守衛的意志薄弱,很有可能不戰而逃,我們的任務就是指揮他們作戰,我負責左邊,你負責右邊。”安伯點頭離去。
對岸的橋頭黑壓壓的一片,橋頭以外的敵軍數量更是龐大,戰鼓如雷鳴,在有節奏的鼓動下,密如螻蟻的敵人衝向城堡。而頭頂那團翻滾的黑煙如同蘊含生命,隨著敵人逼近,黑煙以極快的速度壓向城堡,頃刻間,落日的火紅被吞沒,洶湧的紅石河完全隱遁在昏暗中。一聲長嘯在城牆上響起,那是比利昂。“穩住!穩住!”除此之外,顫動、鼓聲、腳步、嘶吼,一切的聲音均來自城牆外。
奧蒙德手扶牆臺向外眺望,在昏暗中,敵人形成一道漆黑蠕動的長龍,尾端延伸至北方的森林。敵人的數量絕不止一萬。打前陣的敵人手持黑色盾牌,衝鋒在前。他們已經越過了巨人橋的中心,已經到了城堡的射程以內,是時候了。只聽比利昂高喊,“放!”數百枚羽箭同時射出。敵人的推進速度因此放慢。又是一陣箭雨,嘶聲慘叫在巨人橋上回蕩著。
“不要對敵人憐憫,因為他們是野蠻人。”比利昂的聲音如此堅定,“自由放箭,不允許他們碰到城門!”
黑煙越壓越低,直到什麼也看不清,城堡的反擊因此受到了極大的考驗,他們盲目射擊,卻並沒有產生有效的壓制。相反,從城牆下方的黑煙中竄出稠密的羽箭,木製的箭矢碰撞石牆,肆意彈射,發出淒涼稠密的雨落喧囂。但在一片昏暗中還是有眾多守衛被這盲目的打擊射中,悽慘的嚎叫不斷傳來。
在這種情況下誰都不會率先燃起火焰,同處暗中,無數隻眼睛盯著會動的身影,只要有一線光亮,將會受到萬箭打擊。火焰,沙粉,奧蒙德忽然意識到了這點,“對準黑霧,對準巨人橋上的沙粉。”他高呼,“火焰,火焰!”但在這種恐懼而混亂的情況下,誰也沒有在意這一點,或許每一個的心裡都明白,只要有火焰升起,自己就會被亂箭射成篩子。他迅速的環顧了一眼四周,士兵們已被敵人的箭雨完全壓制,絕大多數的人都躲在射箭孔的後面。他看到伊迪絲位於城門最遠的位置,腳下墊著一塊巨石,一腳踏在城牆上,她搭弓拉箭的速度如此之快,動作如此輕盈,每一次精準的發射,都會有敵人喪命。她的位置恰到好處,敵人無力還擊,根本傷不到她。
奧蒙德隨手從士兵手裡奪過一支羽箭,粘上煤油,旋即奔向伊迪絲,口中唸了句矮人族的生火謎語,羽箭開始劇烈的燃燒。他遞給伊迪絲,“對準巨人橋,躲過人影。”伊迪絲不解的看著他。“巨人橋上鋪滿了沙粉,如果那場大雨沒有……”
還沒等奧蒙德說完,伊迪絲已將燃燒的羽箭搭在弦上,“……巨人橋會變成一片火海,我知道了。”
只見箭矢如一道耀眼的閃電,直直竄進了巨人橋瀰漫的黑煙中。瞬間火光四濺,熊熊大火爆裂一般噴出層層黑霧,舞動的火舌好似揮起的烈焰皮鞭,糾纏成一片熾亮,火源迅速在巨人橋上擴散,撕心裂肺的哀嚎傳來,不可阻擋的和爾京人立刻潰不成軍。
與此同時,久違的歡呼終於在城牆上響起,那是壓抑已久的歡呼和狂嘯。“不要給敵人喘息的機會!”另一個聲音從城門上的堡樓一帶傳來。城牆上同時充滿了歡呼和蓄力反擊的吶喊,一時間,幾乎在可見的視野裡全部都是友軍的箭矢在空中飛竄。當奧蒙德再次抬頭眺向巨人橋時,巨人橋上只有全身是火的人形和逃竄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