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力嗎?我知道了。”林宇非依舊躺在那裡,低聲答應。片刻後他忽然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很低,有些嘶啞,但是很張揚很放肆,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和任何時候那樣笑過。然後他帶著那樣的笑容,用有些嘶啞的聲音道:“然後我們都會消失吧?老師你說過的,被毀滅之力毀掉的東西,存在的概念也會被一併抹去。我和我妹妹,會被遺忘吧?在那之後,這個世界上有誰會記得我和她?葛先生?師兄?師姐?葉師弟?還是……您?”
他的笑聲漸漸地大起來,嘶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哭腔,含著巨大的絕望,卻出奇地沒有怨恨。眼淚早已經不受控制的湧出來,流得滿臉都是。在這絕望的笑聲中雲還一言不發地沉默著。他要說的都說完了,事情已經決定,他已經準備承受眼前之人的一切對待,包括恨,包括憤怒,包括失望,還有絕望。他已經活了兩千多年,這樣的事情並非第一次,已然駕輕就熟。
然而林宇非並未再有任何反應。他依舊癱在那裡,兩眼無神地望著屋頂,笑聲或者哭聲已經停歇,但空氣中依舊瀰漫著難以言說的絕望。雲還忽然失神起來,彷彿眼前的人又變成了十五年前小云山頭上的那個孩子。明明無比的失望,明明無比期待眼前的人留下,但是他寧可流著淚沉默,也絕不肯說出半句挽留的話,只因為對方已經做出了決定,所以他不再試圖改變。
門口傳來了“咔噠”一聲輕響,聲音比開門聲要小很多。雲還警覺起來,下意識的望去。一隻毛色灰黑相間的狸貓從門上的貓洞鑽了進來,直接走到林宇非腳下,兩下又跳到了胸口。林宇非的眼神鬆動了一下,緩緩地伸出雙手,將那隻貓抱在胸前。那貓非常乖巧,順勢臥倒,抬頭在林宇非的下巴上舔了舔,“喵”地叫了一聲。
雲還這才想起前幾天林宇非回了家一趟,當時確實是說過帶了一隻貓來著。他收起了防禦的心思,無聲地笑笑。卻見那隻貓忽然回過頭來盯著他,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了敵意。這敵意如此的明顯,讓活了兩千多年的他也不由得心底一寒。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打破了客廳裡的寂靜。是林宇非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除了林宇非和葉飛這師兄弟兩個,他們其他的幾人都不太習慣使用這種現代工具,而寧可使用傳音符。
林宇非卻沒有反應,他仰躺著抱著他的貓,彷彿沒有聽到手機響。然而手機鈴聲依然固執地響著,彷彿一定要等人接起來。終於雲還忍耐不住,上前拿起了手機,笨拙地接通,放在耳邊。
“林師弟?”對面傳來的是張仲堅的聲音,隱約還聽到他在問什麼人:“這東西沒問題吧?怎麼沒反應?還不如傳音符呢。”
“怎麼可能,明明通了啊。”葉飛的聲音傳來,“喂!喂?二師哥你怎麼了?”
“是我。”雲還沉默了片刻,終於出聲。
“老師嗎?”張仲堅的聲音再次傳來,“老師,壞訊息。那姑娘又不見了。”
“我知道了。”雲還心裡莫名地鬆了口氣,“先都回來吧。”
電話那頭的人愣了一下,彷彿對於雲還居然沒有生氣也沒有急躁感到意外。過了幾秒鐘才有聲音傳來,還是張仲堅:“知道了老師,我們這就回去。”
電話結束通話了。林宇非依舊呆呆地躺著,他的手機通話聲音很響亮,雲還確定他都聽到了,可他卻沒有半點反應,彷彿這件事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他沒有表現出半點的關心,或者失望。
“老師。”心嵐低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已經收拾好出來了。雲還不知道她聽到多少,他也懶得關心。
“我們不出去了,把東西收拾好吧。”雲還淡淡地說,這時候居然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慶幸。“休息一下,明天去找人。”
心嵐卻沒有動:“都是這樣嗎,老師?”
雲還稍稍愣了一下,沒有回頭:“你指什麼?”
“觀星者,”心嵐的聲音毫無起伏,“都是這樣的嗎?”
“是的,這就是觀星者的行事準則。”雲還的聲音又恢復了先前的冷漠,“我們的目標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想要堅持下去,怎麼可能沒有捨棄?”
心嵐沒有說話。幾秒鐘後輕微的風聲傳來,然後是某個房間的門開啟和關上的聲音。因為沒有回頭,所以雲還不知道心嵐臉上是什麼表情。他又看向沙發上,林宇非依舊躺在那裡一動不動。那隻貓已經不見了。
張仲堅三人回來的時候,客廳裡只有心嵐一人。她盤膝坐在沙發上,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在修煉,而是拿著一把劍,用硃砂筆在上面刻畫著什麼。另外兩把劍放在一邊,其中一把上已經畫好了一些奇異的花紋。林宇非和雲還卻都不在。聽到開門聲,她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又低頭繼續自己的活兒。
“就你一個人嗎師妹?”張仲堅一邊在沙發上坐下,一邊問道,“老師和師弟呢?”
“他們都在外面。”心嵐一邊刻畫一邊回答,聲音裡淡淡地沒有任何情緒:“有一個就在屋頂。”
三人都愣了一下。葉飛有些納悶地道:“沒事上屋頂幹什麼?在屋裡休息不好嗎?”張仲堅和葛同山對視一眼,眼裡都流露出瞭然的神色,卻都沒有說話。“我去看看林師弟吧。”
“那我也去。”葉飛也跟了一句,站起來就要跟在張仲堅後面,卻被葛同山一把拉住:“小子你跟我來,我有話對你說。”說著轉向張仲堅:“這個交給我,你去看看那個吧。”
張仲堅微微一點頭,轉身出了門,葉飛卻被葛同山拉著去到一間臥室。臥室門關上的瞬間,隱約還能聽到葉飛嘟囔的聲音傳來:“搞什麼嘛,神神秘秘的。”
臥室門關上,葛同山鬆開葉飛,率先盤膝坐在床上,伸手在身前拍拍:“小子,坐到我面前來。有些重要的事情,你家老師和大師兄都希望由我來和你說。”
“我有名字的,不要老是小子小子的叫!”葉飛一邊抗議一邊坐到葛同山對面,“到底是什麼事情?忙了一天半夜了,不能明天說嗎?”
“沒那個時間了。”葛同山聲音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既然源頭的創造者已經出現,那麼這次的事情估計也要到最後的關頭了。看剛才的情形,你的老師估計已經和林小子攤牌了,不過看來不是太順利。現在他沒有心情,你師兄要安慰林小子,你就只好由我這個外人來安頓了。”
“葛先生你說得這麼嚴肅,讓我有很不好的感覺,”葉飛心裡隱約有些不安,只好嘿嘿笑了兩聲,想讓氣氛輕鬆一些,“是因為大戰在即,怕我怯場嗎?”
“面對最直接的戰鬥,通常擁有力量,或者說自認為擁有力量的人是不會畏懼的。戰鬥的話你最近一段時間已經經歷了不少,最多也就規模再大一些而已,沒有人會擔心你怯戰。但是,雖然是外人,但道門中我算是和觀星者走得比較近的,所以知道的也更多一些。你的老師和師兄所擔心的,是你們在塵世的牽掛。對你而言,當前最直接的,就是你的那個小女朋友。”
葉飛臉色一變,再也笑不出來:“老師不是也說過,也許可以勸服她到我們這邊嗎?”
“你是個聰明的小子,我不想多說什麼。”葛同山淡淡道,“從這次的蝴蝶事件,你難道已經看不出來,她已經開始失控了嗎?概念的力量本來就不是常人可以控制的,更何況是根源概念。這次我們沒有找到她就很能說明問題,要麼她已經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悄悄躲藏起來了;要麼,她是被莫離發現帶走了。但是無論哪種可能,都不容我們再猶豫了。”
“不可能!難道我們不能教她自控的辦法嗎?”葉飛焦急起來,騰地跳到地上,急速地來回走動,語無倫次地道:“大師兄!大師兄不是也擁有創造概念嗎?為什麼不能讓師兄教她控制的方法!”
“規模相差太大,雲老頭已經說過了。熄滅一堆篝火和熄滅一顆太陽的方法是完全不同的,你搞研究那麼出色,不可能不清楚。”葛同山淡淡道,“你已經亂了方寸了。看剛才的情形,林小子估計也是一樣。”
葉飛頹然後退,無力地靠在牆上。他的頭腦比林宇非還要好得多,當然明白葛同山說的是事實。他的眼中露出了無助地神色:“一旦失控就無法挽回嗎?同樣是創造能力,大師兄難道沒有失控過嗎?”
“很難。尤其是第一次失控,身邊沒人幫忙的話幾乎必然無救,更何況那姑娘的能力碎片規模那麼大。”葛同山淡淡地看著葉飛,“而且,誰告訴你,你大師兄沒有失控過?”
葉飛一愣,抬頭看向葛同山。“那傢伙的話,應該不會嫌我多嘴吧。”葛同山嘟囔一聲:“也罷,管他之後怎麼樣,先顧眼前吧。我就和你說一些舊事,是關於你大師兄的。也許能幫你下定決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