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劉家的唐樓中。
劉熙赤裸上身跪在列祖列宗的神位前,後背上滿是觸目驚心的鞭打血痕,劉宗緣面沉如水,抽一鞭邊問一句:“錯在哪裡?”
劉熙咬著牙,一聲不吭。
眼看兒子背後已是血肉模糊,劉宗緣嘆了口氣,將沾了血的鞭子扔到一邊。
目光看著神臺靈位前供奉的一個外邊是銅盤內裡精金鑄造的輪子法器,中心是一個陰陽太極,外圍是用小篆刻著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名,可以轉動,但此時被紅漆靈符所封印。
劉宗緣將法器取下,恭敬用布輕輕擦拭,嘆道:“想我劉氏天道一門,世代皆是匡扶正義誅惡除奸之士,你的爺爺更是以這個陰陽五行之輪封印了旱魃,損一人之壽救天下蒼生,何其偉大。雖則他晚年投靠了朱家,但我依舊認他是一個英雄,但你……寸功未有,給朱家助紂為虐,如今更是鬧出人命,你叫我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劉熙桀驁一笑,滿是譏諷之意。
“逆子,你笑什麼?”劉宗緣怒道。
劉熙冷笑道:“笑你糊塗。爺爺晚年並非為了一己私利而投靠朱家,無非是想制止都掌蠻對朱氏後人趕盡殺絕。在他眼裡,無有眾生之別,富貴貧賤都是人,他所行的都是無私之道。哪裡像爹你,視富人如仇敵,彷彿有錢就是十惡不赦的,自負清高,實則是迂腐不通的老古董。”
劉宗緣手微微顫抖,內心頗為震動,“你說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這些事有什麼好作假的。”
劉宗緣不無悔恨,原來他自己一直誤會了父親,還以為父親變節。看向神臺上劉世乾之靈位,不禁又是愧疚,又是肅然起敬。
“就算是真的,這與你殺人何干?”劉宗緣目光如刀。
劉熙抬起頭,看著神臺上諸位先人的靈位,臉上並無愧色,“爸,從小你叫教導我,道人要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可你看看自己住的是什麼地方,生活拮据,囊中羞澀,道人自己都沒法拯救,何談拯救天下蒼生?爺爺一生清貧,急人所難,可他最後又得到了什麼?當年爺爺身患重病,家徒四壁,那些他幫過的人又有誰來看過他?誰又記得他?”
“反了!”劉宗緣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上,茶杯的水震盪水紋。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爹,你一套落後了,我這麼做正正是為了延續天道派。現下道家各門各派普遍式微,天道派在爺爺那一代還有數十人,而今死的死,老的老,就剩下爹我二人了,如果還恪守老一代的條規,不出二十年,劉氏世代傳下的天道派一脈就絕了!”劉熙幾乎是吼出來。
“要是天師派都似你一般,我寧可這一脈絕了。”劉宗緣怒極反笑,“好好在列祖列宗面前想想自己錯在哪裡,明天一早我就帶你去警局自首。”說罷起身回房,“你要想著逃走,那就是自取滅亡,我劉宗緣雖然老了,但拿你這小子還不成問題。”說罷站了起來,欲往自己房間走去。
劉熙跪著挪動膝蓋,抱住父親的大腿,眼帶淚光,“爹,你就忍心兒子餘生在牢獄中渡過?你不念在我,也為劉家列祖列宗打算,我是劉家九代單傳,你要把我送進牢裡,劉家就絕後了。”
劉宗緣仰天閉目,長嘆一聲。
劉熙信誓旦旦,“我發誓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求爹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你不要把我送去自首。”
劉宗緣張目,眼中已是悲愴的堅決,掰開兒子的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祖宗之法不可破,你雖是我的兒子也不能例外。你今日鑄成大錯,罪責還需你自己去承擔。”
劉熙知道父親心意已決,不再哀求,向劉宗緣恭敬磕了三個頭,沉聲道:“以後不能在父親身邊盡孝,請恕孩子不孝,爹保重。”
磕頭擲地有聲,劉宗緣心中不忍,轉身回了房間。
夜靜悄過去,已是凌晨三點,神臺上燭火搖曳,林立的靈位像是無聲的審視。
跪著的青年抬起頭,眼中殺氣凝聚,咬牙:“我寧死也不要被關進牢裡,是你逼我的,去你列祖列宗。”說罷捻出六道靈符,手腕抖處,轟然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