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闕緩緩跪倒,神色坦然:“父皇明鑑,兒臣從未見過定國玉,此事——與兒臣無關!”
“與你無關?”皇帝看著他,將信將疑。
樓闕向鄭嫻兒腰間先前掛著定國玉的位置看了一眼,眉頭微皺:“嫻兒,那個墜子,我記得你說過是用什麼繡品換的?事關重大,你把當時的情形細細地說一遍吧,不要漏掉了什麼。”
鄭嫻兒聽他信口瞎編,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在心裡暗笑。
皇帝的目光又回到了鄭嫻兒的身上。
鄭嫻兒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問樓闕道:“可以說嗎?說完以後皇上是不是就要殺我?”
樓闕瞪了她一眼:“父皇問話,你只管實說就是,難道為了怕死就可以對父皇說謊嗎!”
鄭嫻兒回瞪他一眼,果然迴轉身來,一臉氣惱地抱怨道:“我哪裡知道什麼安國玉定國玉!不就是一塊破石頭嗎!這是三年前我剛開始賣繡品的時候,有個老太婆看上了我繡的香袋又沒錢買,拿那個墜子跟我換的!當時我還不樂意換呢,一塊破石頭,白慘慘的顏色也不好看,還不如我花一兩銀子買的鎏金珠串瞧著喜慶!——當是什麼好東西了麼?”
這番話聽著似乎頗像那麼回事,但皇帝始終覺得有些不信:“那個老嫗,是什麼來歷?就算她不知道定國玉是鎮國之寶,也不至於糊塗到用玉石來換一隻香袋的地步!”
鄭嫻兒耍賴往地上一坐,一臉煩躁:“我哪裡知道那個老婆子是什麼來歷?我只是在廟會上擺攤賣繡品而已!那時候旁邊的人還都勸我不要換呢,聽人說那個老婆子還用一塊差不多大小的紅石頭換了個只值十文錢的竹籃子,人家編籃子的大叔也不高興跟她換啊!”
“紅寶石?鴿子血?”皇帝皺眉。
鄭嫻兒遲疑了一下,有些失落地道:“現在想想應該是了。可是那時候我還小,又是窮人家的女兒,哪裡知道什麼寶石玉石的!如果我早知道這些石頭值錢,我還想個法子多換她點東西呢!當時我只覺得那老婆子長得很兇,一點都不想跟她說話!”
“還有嗎?”皇帝皺眉追問。
鄭嫻兒低頭:“我又不認識那個老婆子,我怎麼知道她有沒有了!”
皇帝嘆了口氣,無奈地道:“朕是在問你,還有沒有什麼細節忘了說的?”
“沒有了。”鄭嫻兒坐在地上,悶悶地道。
皇帝有些失望,同時卻又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剛好,他的耐心也已經用完了。
剛才鬧了那一場,鄭嫻兒早已經把先前偽裝出來的高貴美豔的形象丟了個徹徹底底,恢復了市井小民的本性。
吵架罵人耍賴皮,當著皇帝的面照樣橫衝直撞,這才符合世人對她的想象。這副脾性配上這副容貌這副妝扮,要多違和有多違和,卻偏又有一種奇怪的吸引力。
皇帝盯著她看了好一陣子,終於失望地移開了目光。
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他記憶中安平郡主的模樣就徹底模糊掉了。
他本以為這個女子是安平的女兒,模樣性情應當與安平郡主如出一轍才對,如今看來……
還是算了吧。
皇帝背轉身,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走回去,坐了下來。
寧丞相越眾而出,一臉歡喜:“皇上,先前偽帝竊國,定國玉無端消失;如今聖主臨朝,定國玉便又重新現世,可見這定國玉何時現世、如何現世皆是上蒼意旨,非人力可為。淮陽郡君口中那位老嫗只怕便是神人所化,此刻若要去尋,必定是尋不到了的。”
皇帝自稱“天子”,自然是信天命的。寧丞相的這番話,說得皇帝深為贊同。
群臣知道這是最好的解釋,自然也不會傻乎乎地出來質疑。
於是片刻之後,皇帝露出了笑顏,向眾人道:“都平身吧。”
跪了老半天的群臣和女眷們終於可以高呼“萬歲”,互相攙扶著起身歸座了。
鄭嫻兒仍然坐在地上不願意動彈。
清寧公主往地上瞥了一眼,陰陽怪氣地開了口:“寧丞相你是說那個神人所化的老婆子能預知未來,三年前就知道這個女人會來到父皇身邊了嗎?”
寧丞相從容地笑著,不慌不忙:“既是神人,預知未來自然不在話下。世間萬事萬物,冥冥之中皆有定數。說不定從當年安平郡主離京、在桑榆縣產下女兒開始,便已經是上蒼在為定國玉迴歸作準備了。若非如此,安平郡主為何偏偏流落到太子殿下寄居的桑榆縣,淮陽郡君為何偏偏嫁入了樓家,太子殿下又為何偏偏排除萬難與淮陽郡君結為伉儷——這種種巧合難解之處,為的皆是今日藉由淮陽郡君之手,將定國玉奉還給我大周皇帝啊!”
“簡直亂七八糟!”清寧公主氣得不輕。
厲貴妃慌忙呵斥她:“天道的事,不是咱們凡人能揣測的,你不要亂說話!”
皇后黑著臉坐了回去,冷笑道:“照寧丞相這麼說,淮陽郡君靠著迷惑太子走到今日,居然還成了我朝的大功臣了?”
寧丞相依舊從容不迫,穩穩地笑道:“淮陽郡君能被神人選中侍奉定國玉三年之久,最終成功將此鎮國之寶送歸朝中,可見不凡。定國玉經由郡君和太子殿下之手帶回宮中,此乃天命所繫,亦非人力之所能。這段孽緣,與其說是淮陽郡君迷惑了太子殿下,倒不如說——是上蒼為了這樁天大的使命,將太子殿下與淮陽郡君撮合到了一起。”
“上蒼怎麼會撮合這麼荒唐的孽緣?簡直一派胡言!”皇后忍不住憤怒地敲著桌子,神色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