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嫻兒挑簾看著下面的長街,笑得安閒。
飲杯茶而已,哪個茶客會無聊到先對茶樓主人的品行作一番考量?何況真要論起來,“寡婦”的名聲難道就比“蕩婦”好聽了?
鄭嫻兒久居市井,早已慣看人心。別看如今滿城百姓嘴裡罵她罵得歡,可真正在心裡瞧不起她的有幾個?說不定,越是嘴裡罵得厲害的,越恨不得把自己來替了她呢!
要說有誰會真正厭憎她,想必只有褚先生那樣的道學先生了。問題是,這間茶樓本來也不稀罕道學先生上門啊!
這會兒工夫,樓下又來了兩撥茶客,佔了三四張桌子互相招呼著,十分熱鬧。
倒好像這茶樓從未冷清過似的。
劉掌櫃想下去招呼,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鄭嫻兒憑窗站著,一如從前。
倒好像外面紛紛人言,全然不曾傳到她的耳中似的。
劉掌櫃嘆息了一聲,快步走了下去,很快便堆起笑臉,在一眾茶客中間寒暄著。
鄭嫻兒居高臨下地看了一會兒,臉上帶起了笑意:“春杏,去叫馬車,咱們回去。”
“回府?”春杏多問了一句。
小枝拍了她一把:“回府做什麼?咱們回綴錦閣去!”
春杏吐了吐舌頭,轉身下樓。
鄭嫻兒也跟著出門,扶著小枝的手走得十分小心。
韓婆子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忍不住問:“奶奶為什麼不回府去住?府裡……大家都感念奶奶的恩情,並不會有人說三道四的。”
鄭嫻兒淺淺地笑了一下,並不作答。
這個問題實在無法回答。她確實有些抗拒回府去住,但箇中緣由,卻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下樓之後,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茶香,伴著一片歡聲笑語,倒顯得這殘冬的寒氣無處躲藏了。
有人認出了鄭嫻兒,笑語聲戛然而止。
劉掌櫃忙迎上來:“奶奶怎麼下來了?”
小枝正要答話,鄭嫻兒已笑道:“茶樓有你便足夠了,我又何必在這兒蹲著?這些日子我都住在綴錦閣,你若有事,打發人去那裡找我便是了。”
劉掌櫃忙答應著,躬身送她出門。
茶客們直到此時才回過神來,臉上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當然,明裡暗裡都在打量鄭嫻兒,也有人悄悄地觀察她的肚子,當然是什麼都看不出來。
鄭嫻兒微微笑著,依舊任人打量,並不迴避。
終於有個人高馬大的女子按捺不住,站起來問:“樓三奶奶,這兩天城中盛傳您與府上五公子私通有孕,是真是假?”
鄭嫻兒向對方打量了一眼,笑容未變:“是啊。”
對方顯然沒料到她會這樣坦然承認,一時有些無措,臉上的神色便愈發古怪了。
鄭嫻兒見了,唇角一翹,笑得愈發愉悅。
有個男客拍案而起:“你放著好好的貞婦不當,怎麼會做出那種糊塗事?是不是樓五公子強迫於你?”
鄭嫻兒本待要走,聞言又頓住了腳步,訝然追問:“你怎麼會這樣想?”
那茶客大為驚訝:“難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