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又是陰雨天氣。鄭嫻兒正高眠不起,小枝忽然又來吵嚷,說是寧萱堂來人了。
沒法子,鄭嫻兒只得胡亂梳洗一番,匆匆趕了過去。
寧萱堂裡,竟又是滿滿當當地坐了一屋子人。
樓夫人招手叫鄭嫻兒坐下,語氣倒還和藹:“你的臉色不太好。沒睡醒?”
鄭嫻兒點了點頭,一臉坦然:“是。晚上沒睡好,快天亮的時候才眯了一會兒。”
說罷,她裝作不經意地向樓闕的方向瞟了一眼,果然看到他的唇角微微地勾了起來。
樓夫人沒有疑心,笑著勸道:“刺繡是個精細活,又不趕那一天兩天的時間,你又何必熬夜?熬壞了眼睛可就不值當了!”
“太太教訓得是,媳婦記著了。”鄭嫻兒微微一笑,十分乖巧。
閒話說完了,樓夫人便斂了笑容,向眾人環視一圈:“錚兒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鄭嫻兒忙看向胡氏,心裡緊張起來:“大嫂,錚哥兒怎麼樣了?”
胡氏沒有答話,倒是安姨娘替她答道:“多虧了三少奶奶的法子——大夫說,這病勢雖兇險,幸好先前處理得巧妙,倒還沒什麼大礙。昨兒喝了兩劑定喘湯,今早已經咳得少些了。”
鄭嫻兒聞言稍稍放心,知道沒什麼大事了。
樓夫人倒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原來那個蒸熱氣的法子是你出的主意!我聽說,大夫也是你叫人去請的?”
鄭嫻兒不知是吉是兇,只得誠實地點了點頭。
樓夫人慢慢地轉著佛珠,冷笑道:“這麼說,你大哥大嫂是該好好謝謝你。只不過——你好心救那孩子,焉知不會壞了旁人的好事呢?”
鄭嫻兒皺了皺眉:“太太這話,我有些不懂了。”
樓夫人向瑞兒使了個眼色,那丫頭便站出來代她說道:“三少奶奶沒有害人之心,自然不會懂。大夫說,錚哥兒從未出過府,更不曾接觸過病人,照理說是不該得這個病的。太太覺得這話蹊蹺,便叫人細查了查,誰知……”
朱金藍掩口輕呼:“天啊,該不會……是有人故意謀害錚兒?寄傲軒裡照顧錚兒的是哪幾個婆子?審問過了沒有?”
樓夫人用佛珠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沿,面色平淡:“自然都審問過了。你大嫂自己挑的人,還是可信的。”
“那……”朱金藍遲疑著,欲言又止。
樓夫人倒也沒賣關子,直接招手叫丫頭拿上一件東西來,卻是小孩子常用的一角圍涎。
瑞兒冷聲道:“前天府裡有大宴,大少奶奶怕人多晦氣,一早就囑咐了寄傲軒的奴才不許帶錚哥兒出門,也不許隨便帶外人來看他。所以最近這幾天裡,只有慎思園的玉珠姑娘到過寄傲軒,不但抱過錚哥兒,還送了一件圍涎給他戴——可巧,這病不就是戴了這圍涎之後得的麼?太太已經找人看過了,這圍涎看著光鮮可愛,裡頭的棉絮卻是髒的。錚哥兒這病來得蹊蹺,病源十有八九要著落在這件東西上!”
這番話說完,滿屋子的人臉上都不好看。
樓夫人一雙眼睛只盯著朱金藍:“你有沒有什麼話說?”
朱金藍忙走到堂中跪下,急道:“請太太即刻把玉珠叫來審問,如果真是那小蹄子黑了心,兒媳第一個要打死她!”
“玉珠不會害人的。”二少爺樓闓在旁皺緊了眉頭。
一直未曾開口的胡氏忽然發出一聲低低的冷笑:“玉珠不過是個丫頭,她害我的兒子做什麼?這件事,恐怕還得問她的主子!”
“所以,大嫂懷疑的是我?”朱金藍抬起頭來,一臉震驚。
胡氏冷笑不語,樓夫人也只是緩緩地轉著手中的佛珠,許久沒有表態。
鄭嫻兒用她那點為數不多的經驗在心中細想了一遍,也覺得一個普通的丫鬟實在沒有謀害長房小主子的理由。
倒是朱金藍很有這個動機。
而且,這府裡論心機論狠毒,朱氏都是數得著的。
旁人大概也多半是這樣想,於是堂中眾人的目光幾乎全部落在了朱金藍的身上。
似乎可以定案了。
兩個婆子拖著玉珠走了進來,重重地將之摔到了地上。
“說吧,誰指使的?”樓夫人冷聲問。
玉珠顯然已經受了刑,臉色蒼白得厲害。
她緩緩地抬起頭來,目光定在了朱金藍的身上。
後者嚇得一顫,忙厲聲喝道:“玉珠,我和二爺待你不薄,你若敢血口噴人,我定然饒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