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跡所在的部落名為姬林部或者慄林部。這是因為部落的首領名為大姬,而部落活動的地方有不少栗子林的緣故。
部落人口有七八十人。不過孩子佔了小半數。今日因為有孕婦生產,女人沒有外出。男人除了幾個老邁的留下守衛,其他人昨天就出去狩獵了,今天還沒有回來。
林跡帶著幾個半大孩子跑回山洞這邊的時候,部落留守的人已經基本都到了。沒到那個還掛在樹下。
一個頭頂插著彩色野雞尾巴羽毛的少女見到林跡等人來了,趕緊揮手,示意他們不要靠太近,躲到人後面去。現在大姬正要處理男嬰,林跡這種半大小子萬一觸了黴頭準不好過。
這個少女和林跡一般年紀,因為是女孩子早發育的緣故,長得比林跡還高了半個頭。她在部落極為勤快能幹,很受部落的首領大姬喜歡。大姬將最好看的幾支野雞羽毛插到了她頭上,對她表示讚賞。
這個時代人的姓名更像後世的外號或者職稱,一般以人的特點或者功績作為稱呼。女孩因此獲得了一個彩羽的名字。
彩羽的臉也洗得乾乾淨淨的,也綁著一條和林跡一樣的馬尾,身上掛著一件背心式的連衣草裙。仔細看就會發現那草裙的編法和林跡的一模一樣。
山洞之外的空地上,大姬的決定應該已經公佈了,但還沒有得到大家的認同。四個抱著孩子的母親正在母性的驅使下苦苦哀求。周邊有些人似乎也有些欲言又止。
雖然大家都知道男人是賠錢貨,但在愛護孩子的天性之下,不少人對大姬的決定還有些異議。
大姬是個五十歲上下的女人。她頭髮花白,面板黝黑,身子衰老得剩下一身粗大的骨架,眼睛卻很銳利。據說她年輕時候是個能幹能生養的女人。
她生了近十個孩子,基本都是女兒,而且都被她養活長大了。現場一小半的成年女人都是她的孩子,因此她在部落能夠說一不二。
大姬見自己的決定不被人理解,四下看了一眼道:“我們雪後生了四個男伢,算上去歲,我們已經有六個男伢了,而且去歲也只生了一個女娃。連著兩個春秋六男一女,就算他們能夠長大,能夠和人交換,到時候一個女人怎麼養得活六個男人?如果不能長大換回來男人,那現在還養大他們做什麼?”
這個時候的人腦容量據說比後世還要大些。雖然沒有文字帶來的知識傳承,但簡單的條理和小數目的概念等都是基本掌握了的,也已知道一年有四季之分,只是習慣把年稱歲。
大姬說的這番道理是她活久見的一部分,在這個時候並非人人都能事先想明白。她把這道理說出來後,支援她的人就多了起來,頓時有心勸說的也沉默了。四個抱著孩子的女人聽了這話,大概也懂了,倒是哇哇痛哭起來。
大姬見大家都懂了,便繼續道:“今歲艱難。已經到了入秋的時候了,你看我們的男人弄回來了多少獵物了?不說把大家養膘了過冬,便是新取的皮毛也不夠大家保暖的。現在林子裡松鼠遍地,毛栗子不等落地就被它們啃光了。我們怕也收不了多少,冬日裡沒有毛栗子,你們又還要哺乳,你們能熬過這個冬天麼?”
這年代對食物的保持方法掌握有限。除了毛栗子這種帶殼的東西,其他的儲存都不容易。因此毛栗子也是部落主要的過冬存糧。
現在冬天還會冰封,要在冰天雪地裡尋找食物可不容易。每個冬天都是部落的劫難,也是減員最厲害的時候。
這些話句句鑽心,周圍的人都開始小聲勸說四個抱著孩子的女人了。
大姬見此,放緩聲音道:“我知道你們幾個很心疼。這是我們部落的孩子,我也想他們成為伏狼一樣的勇士,能夠換強壯的男人和獵物回來。如果我們部落能換回幾個和伏狼一樣的勇士,我們也不會像今日這般為難是不是?但養不活啊。與其讓他們帶著我們受罪或者死在荒野裡,還不如現在趁他們無知,給他們痛快。
我們一連生了六個男孩,肯定是姬祖慄神錯怪,正好讓這四個男伢的血給她們獻祭,保佑我們多生女娃,部落興旺。你們獻祭了現在的孩子,也可以讓你們多采食物,吃得壯些,這個冬天就不怕過不去。雪後的下個春秋,你們也可以生女娃出來。”
事已至此,再沒有人反對。四個抱孩子的女人不再說什麼,抱著孩子放聲大哭。
大姬仰頭望天,開始用冗長隱晦的語調禱告起來。周邊的人跟著低頭禱告,氣氛變得肅穆。邊上,幾個老男人拿出寬厚的石刀,又搬動幾塊石板擺放著,準備祭祀的儀式。他們外出狩獵已經力不從心了,現在反而是大姬最鐵桿的擁護者。這些零碎的事情自然要表現表現。
人群之後,林跡看著場中的事態發展,覺得血正往頭上湧,眼睛都跟著噗噗跳個不停。
他現在才認識到,男人在這個時代的地位,比他想象得還要低。人類在這個時候的矇昧情況,也比他想得要嚴重。
他以前聽過落後地區生了女兒不滿意,也會殺掉。但大姬說殺孩子,不是殺一個,而是殺四個!
大規模殺掉幼兒,讓母親早孕的做法,林跡之前只在動物世界裡知道雄獅子會這麼做。現在大姬的做法和獅子保持在同一水平了。
林跡對這個母系社會終於有了一個直接的認識:野蠻,矇昧,血腥,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