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崔文升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從恬睡中驚醒,不由怒道:“誰呀,什麼事?”
地位到了他這種高度的人,總是有些火氣的。
門外的人語速很快,也很著急的道:“崔公公,王安公公叫我來找您趕緊去看看,聖上服完藥以後病情加重了。”
崔文升一呆,立即睡意全無,手忙腳亂的穿好衣衫,連門都來不及關,便一路小跑的奔向乾清宮。
這可不得了,皇帝要是有個什麼閃失,那他這個開藥的御醫可是得吃不了兜著走,說砍頭都是輕的,誅連九族都有可能。
崔文升慌慌張張的跑到東暖閣門口,停下腳步大口的喘息著,也不知是冷汗還是熱汗早已溻溼了衣襟,門口焦急的王安趕緊迎了上來,崔文升喘息著問道:“王、王公公,聖上、聖上怎麼樣了。”
王安趕緊推開東暖閣的房門道:“聖上已經洩了幾十次了,崔公公趕緊去看看吧。”說著便將崔文升推了進去。
崔文升走到床榻前,看著臉色蠟黃、雙目緊閉、微微呻吟的朱常洛,大驚失色、心底一陣慌亂,崔文升趕緊抓起朱常洛的手,微微顫抖的搭上了脈搏。
試了片刻,崔文升皺起了眉頭,這藥效明顯的重了好幾倍呀,一旁的王安著急的問道:“崔公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崔文升不答,立即起身扭頭奔了出去,王安看著他慌慌張張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禁心底大驚,這崔文升以前曾是鄭貴妃的貼身太監,後來經鄭貴妃提拔才掌管的御藥房!
王安狠狠的拍著自己的額頭,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急忙喊過一名太監:“趕快去請趙太醫和李太醫過來,一定要他倆一起來。”
那名太監趕緊領命一路小跑的走了。
崔文升疾步走回御藥房,一腳踢開了小德子的房門,咣噹一聲巨響,小德子迷迷糊糊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問道:“誰呀?”
崔文升幾步走到床前,一把揪住小德子的衣領將他拖了下來,從桌上微弱的油燈光亮中,從驚慌中反應過來的小德子認清了來人:“崔、崔公公,怎麼了?”
崔文升臉色有些猙獰,小德子看在眼中微微害怕,崔文升咬牙問道:“那藥是不是你親手煎的?”
小德子低聲道:“對呀公公。”
崔文升又問:“是我放在桌上的那副?沒有拿錯?”
小德子結結巴巴的回答:“絕、絕不會拿錯,那、那桌上只有那一副藥。”
崔文升將臉貼近小德子的臉龐,眼中露出一絲兇光:“煎好後你交給誰了?中途是不是貪玩出去亂轉了?”
小德子連忙擺手:“小的不敢,公公說過這是萬歲爺的藥,小的不敢怠慢,煎好後用錦被包了,交給了王安公公,煎藥中途從沒離開過,送藥途中也從沒易手過。”
崔文升死死的盯著小德子那張驚慌失措的臉龐,這孩子從一進宮就跟著自己,一直和自己關係很好,自己也沒虧待過他,應該沒有要害自己的理由。
而且看他臉色也不像說謊,那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漏子呢?崔文升對自己用的藥量很清楚,當今皇帝服用的藥,他敢馬虎嗎。
崔文升沉默著,仔細想著白天時的一切,忽然心頭一震,難道是李進忠?
但再想想也覺得不太可能,李進忠深得朱常洛一家的寵信,這兩年升職極快,而且在皇長子朱由校的提議下給李進忠恢復了本姓,還賜名忠賢!
況且當時他一直和自己在一起,應該沒有換藥的時間,特別是朱常洛發生意外的話對魏忠賢沒有什麼好處呀。
崔文升想了一會,卻毫無頭緒,便鬆開手返回御藥房開始抓藥,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補救,否則自己的腦袋在脖子上可就不太安穩了。
崔文升抓了幾樣中和瀉藥的藥品,親自到煎藥房小心的煎好,然後沏出來包上錦被,伸手抱起錦被裹著的藥碗快步又返回乾清宮。
來到了東暖閣的門口,門外已經站著兩個帶刀侍衛,一個是劉威一個是葉長德。
兩人躬身行禮:“崔公公好。”
崔文升道:“開門,我為聖上送藥來了。”
葉長德和劉威兩人遲疑著,卻依舊擋在崔文升面前。
崔文升一愣,怒道:“幹什麼,快讓開。”
聽到動靜的王安從暖閣內走了出來,看了看崔文升懷裡的藥碗,冷冷的道:“不必了,趙太醫和李太醫正在為聖上會診,就不必麻煩崔公公了。”
崔文升一呆,隨即便想明白了,王安已經不信任他了,已經開始懷疑他了,他開的藥只怕再也不會吃到朱常洛的口中。
崔文升呆立片刻,返身緩慢的離去,腳步既沉重又落寞,他明白自己的前途已經到此為止了,只怕身家性命能否保住都是個未知數。
看著崔文升的背影,王安低聲吩咐道:“你倆跟上他,決不許他出宮,他若是敢反抗,可就地格殺!”
葉長德和劉威一愣,王安眼睛一眯冷聲道:“怎麼,沒聽明白嗎?”
兩人立即拱手:“是。”馬上快步跟在了崔文升的身後。
葉長德和劉威已經隱隱猜到了這件事的隱情,一愣是因為崔文升可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這品級可不知比他倆高了多少倍,可謂宦官中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僅僅低於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哪怕犯錯也得是皇帝來懲罰,借他倆十個膽子也不敢就地格殺呀。
但他倆對崔文升沒有任何好感,而且此刻都對崔文升充滿了痛恨,他們這幾個侍衛一直跟著朱常洛,由於朱常洛一直不得萬曆皇帝的寵幸,所以連帶他們也一直得不到升職和賞賜,但又什麼辦法呢,只能怨自己命不好。
辛辛苦苦熬了十幾年,終於朱常洛熬出了頭,他們終於舒了口氣,因為他們也跟著熬出了頭,跟了朱常洛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
朱常洛並不是個忘恩的人,一上臺就召回了爭國本時的功臣,提拔了他的擁護者,眼看很快就要輪到他們這些底層的勞苦大眾了,誰知道來了這麼一槓子事,朱常洛萬一有個好歹,他們找誰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