蓴之和松鼠約的時間是丑時,可天寶翻來覆去沒睡著,蓴之也不敢出門,好容易他睡著了,蓴之輕手輕腳剛下床,天寶又翻了個身,說了句夢話。嚇得蓴之心呯呯跳,還沒走兩步,就聽到天寶在床上吧唧嘴,含糊不清地說:“娘,我好久沒吃您烙的餅了。”
蓴之心中一酸,輕輕將天寶踢到地上的被子拾起替他蓋好才出門。
鵲苑在山腳,啞叔住著。從山腰的無患閣下去有些路途,山路上有些涼意,蓴之獨自己走在小道上,見月亮跟著自己,心想,月亮若是天空的眼睛,就能知道這世上發生的一切苦難和在黑夜中發生的一切罪惡了。
那小松鼠在鵲苑中等著,一見蓴之就跳到他肩頭。
“你是何時開始躲在這小松鼠體內的?你是從青丘爬過來的?”
“我是在花澗集上躲進小松鼠體內。”
蓴之腦中靈光一閃:“花澗集!難道你就是那隻偷靈芝的狐狸?”
“是的。”
“你死了嗎?”
小松鼠嘆了口氣,聲音細細的:“我用另一種形式存在這世上,算活還是算死?”
蓴之聽了這極富哲理的話,竟愣在那裡,心想,父親與母親算活還是算死?
小松鼠繼續說:“我若回到青丘山,便有法子恢復狐狸身。我青丘山本來是人間樂土,大家安居樂業,修煉功力,其樂融融。大約九百年前,青丘王白漪影突然性情大變,本來我狐族終身一夫一妻制,她突然規定男女不得混居,分為男女營,十狐為一戶,互相監視,以防造反。自那時起,一個村一個村的居民經常無故失蹤,而且大都是修煉五百年以上的狐仙。有傳言說白漪影練功走火入魔,須常常服用千年靈芝,那些失蹤的村民是被她取了狐珠去與烏靈宮換取千年靈芝了。前一陣子,我身邊開始有狐狸消失,我知道就要輪到我們了,於是想法子混出了青丘山,化成了孕婦入那花澗集,想偷一株千年靈芝給白漪影,以挽救村民的性命。誰知被花家神箭射中,我慌不擇路,躲到了這小松鼠體內。”
“狐鬼上身?”
“這叫奪心術,是我們青丘山的不傳秘技。”
蓴之撓撓頭:“這個,我現在,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你是說,你要回青丘山?”
馬立點點頭:“是的,我想讓你帶我回去。青丘山離此地不過半日馬程,但松鼠是絕不可能爬到青丘的。我還想讓你勸說玉瑤仙子向白莊主討一株靈芝帶上,我好回山為父母買命。”
蓴之聽它說到為父母續命,心頭一熱:“那,我試試。”
“我不會白讓你為我奔忙,到了青丘,我會指點你找到真正的狐珠並護你平安回到鵲莊。白漪影是絕對不會給你們的。”
蓴之點點頭,心中記掛著時光流轉的事情,問道:“聽說青丘王手中有件東西叫‘流光渡’,那到底是什麼?”
“傳說,盤古大仙開天闢地之後,頭為四嶽,目為日月,脂膏為江海,毛髮為草,女媧娘娘將其心脈煉成‘流光渡’,後被九天玄女取出置於我青丘山下。是天地至寶,能控制時間。”
“既然是天地至寶,又在白漪影手裡,她豈不是天地間最厲害的妖怪?”
“過去它是萬妖之王。九百年前,她突然開始閉關,不理朝政,旁邊的白猿漸漸蠶食青丘的地盤,將我狐族趕盡殺絕,近日才奪回。想來她並不懂得如何使用‘流光渡’。”
“九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松鼠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蓴之一抬頭,突然見到,遠處一隻烏鵲叼著一支夜光芝,有人正從小道上下來:“噓,有人來了。”
蓴之躲在樹後。馬立嗖地竄上了樹。
來人是杜婉如。她徑直走到啞叔的小屋前,推開了門,揮手讓烏鵲飛開,又輕輕將門帶上。
蓴之十分納悶,啞叔被白沐陽差遣去辦事,並不在園中,白夫人深更半夜來此處意欲何為?而且,進了屋,也不點燈,她究竟在做什麼?難道上次躲在啞叔房內的女人是她?
馬立從樹上輕輕躍到蓴之肩頭:“過去看看。”
蓴之想了想,將鞋脫了下來。上次蓴之在地上踩了一粒石子,讓屋裡的啞叔和天寶發現了蹤跡,這次他十分小心。
馬立站在他的肩頭,蓴之悄悄走到窗前,輕輕在糊窗的竹蔑紙上捅了一個洞,向屋內望去。
見婉如自懷中取出一塊毛皮狀的物事,揉了幾揉,那毛皮居然亮了起來。屋裡的東西照得一清二楚。但光照柔和,遠遠望來,不會發現屋內有人。
蓴之心中讚歎:天下之大,不知有多少奇異物事是自己聞所未聞的。
馬立眼睛也不眨地看著婉如。
婉如在啞叔房內小心裡翻找,像是在找什麼東西。找了許久,在床下翻出一本書,定定地看了一會,摩挲半晌,輕輕啜泣起來。
蓴之與馬立這一驚非同小可,看來杜婉如到啞叔房內就是來找這本書的,這究竟是本什麼書?那天蓴之站在天寶身後,確實看到了啞叔給天寶遞釵子,天寶嚇得扔到地上,被烏鵲叼起送到阿妍手中的全部過程。他覺得那天阿妍的簪子是絕不可能在啞叔站過的位置拾到的,那為什麼啞叔手裡的簪子會和阿妍的簪子一模一樣呢?
婉如在屋內又翻了一下,不知到底在找什麼,又小心地將所有的東西復位。將那塊會發光的毛皮揣入懷中,向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