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就那麼懸浮在半空之中,像是神明在作畫時隨手扯碎了畫布,又漫不經心地丟進了另一幅畫之中。
澪十三注意到了肖恩不同尋常的表現,她剛想要開口說話,可是,在看到了肖恩的表情之後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肖恩就那樣站在那群造型古怪的屍體之中,那些屍體仰著頭張著嘴似乎在慘叫,而肖恩只是立於他們之中,一動不動地看著頭頂的建築群。
澪十三突然冒出來一股明悟,也許,那兒就是肖恩真正的家鄉?
她常常用不同的態度稱呼對方為父親,而對方也總是用“不是生理學父親”“我沒你這種大閨女”的言辭來進行並不友好的回應。
父親這個詞對於澪十三來說陌生而遙遠,這麼稱呼肖恩,在很大一部分心理上僅僅是存了膈應對方的想法。
肖恩在她死之前對她說過一大堆奇怪、異想天開卻又真誠無比的話,自己死於他手,本該怨恨不忿,但是,等她以這種模樣再度出現的時候,不知道為何又難以恨得起來他。
她很清楚,這個在大部分時候嘴裡都沒幾句真話的男人,並沒有在有關她來歷的事情上進行欺騙。
可能,她也是唯一一個推測出肖恩並不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者的人,就像是她自己一樣——一個完美無缺、被設定好了人生的人,不會從這片被當做舞臺的土地中自然誕生。
但是,不論如何,不管是她還是肖恩,都已經是在這個世界中活生生存在的人,哪怕死了,靈魂也只能在這片土地上游蕩。
“我、坎十四、肖恩,都已經和這個世界繫結了。”這是澪十三一直以來的真實想法,她相信肖恩也是這麼想的。
只是,如今的這一幕讓她意識到了一點,肖恩並不是完全灑脫、毫無顧忌的人,同時,他有所謂的‘根’,而自己沒有。
澪十三的表情微微黯淡了一些,她只是以一個靈魂的方式靜靜地漂浮在半空之中,她沒有出聲打擾肖恩,而是等著他自我消化這一切。
她轉而將目光投向了那懸浮的建築群,與這個世界的建築有很多不同之處,不管是造型還是佈局都全然不同,只不過,那漂浮著的建築群中,處處都充斥著死氣與灰敗。
街道上看不到任何一個人影,偶爾會有那種垂垂老矣幾乎變成了殭屍的動物在街角遊蕩。渾身慘白、長毛幾乎打結成了拖把、伸出黑色腐爛長舌大口喘氣的大狗;兩個瞳孔幾乎沒有色彩、乾癟地幾乎像是脫水餅乾的黑貓;掛在電線上搖搖欲墜、連鳥喙都生了蟲洞的麻雀。
這些似乎隨時都可能死去的動物們是建築群中唯一的動靜——澪十三剛剛冒出來這樣的想法,就看到一個門店的招牌自己蠕動了起來。
那個門店上的招牌並未有損壞,只是隨著時間推移有了些破損,如今突然蠕動起來,激起了大堆的煙塵。
周圍如殭屍一般的動物們察覺到了這東西,它們似乎很熟悉,一個個都只是躲在了最近處的角落裡,旋即探出乾癟的腦袋貪婪而期待地注視著。
澪十三突然瞳孔一縮,她察覺到,有什麼東西的能量在波動,這是……那塊招牌?
利齒和尖牙從招牌的邊緣伸出,而其上的幾個大字像章魚那樣吸附著蠕動,一根只有一個吸盤的觸手從正中央鑽出來,然後直奔肖恩而去!
詭異而強大的波動瞬間擴散,就連澪十三也忍不住呼喊出聲:“小心!”
沉默許久的肖恩扭過頭看了一眼澪十三,臉上露出些疑惑之色。
澪十三頓時反應過來,難不成,肖恩看不到其中的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