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封鎖線之後兩百米的情形,與剛剛在外圍看到的完全不同。
一輛三十人座位的超市大巴,在依蘭小區的南門外剛剛行駛出五十米遠的地方,車體爆炸,隨後迅速起火。等警方接了報案趕到的時候,大巴車已經燒得只剩下一個空架子了。
傷亡的人員已經在第一時間被送走了,只有許多帶著血跡的散碎衣物飛濺的到處都是,地上七零八落分佈著燒焦的黑色不明物體,不知道是車廂的殘骸還是人的。門口的傳達室小屋幾乎坍塌了一半,玻璃碎片像刀子一樣戳在沒有倒下的牆壁上,密密麻麻的讓人看了後背一涼。
沈衍看著地上一個被燒毀了一半的布偶熊,心裡頭就像被人揪了一下似的,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
秦教授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也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開解他說:“我知道你以前從沒進過案發現場,頭一次進來就是這麼殘忍的……但就算犯罪心理學,也不可能一輩子紙上談兵,總得有實際經驗,否則以後帶學生也不好帶。”
沈衍知道自己的老師是為他考慮,神情複雜的點了點頭,他強迫自己甩開心裡那點莫名的抵觸,深吸了一口氣後,開始詢問案情的始末。
“炸毀的超市大巴的路線是兩點一線,專供這個小區的居民往返超市,這小區年頭不短了,好多人在裡頭住了大半輩子,今天這起事故的傷亡人員都是些退休人員,平均年齡在六十歲上下。但也有一個老太太帶了孫女,才五歲,抱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秦教授搖了搖頭,低嘆道:“造孽啊……”
沈衍想到了地上的那隻布偶熊,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拳頭。
“有傷勢輕一點的受害者說,今天這大巴一開,大家就覺得比平時要顛的厲害,結果剛上車還不到一分鐘,轟的一聲就炸了,他坐在門邊,一下就被沖擊波給推出了好遠,這樣才倖免於難。而且據他所說,小區的居民大多都認識,有很多人是同事朋友,大家的生活圈子也很簡單,沒聽說誰有這種深仇大恨的仇人。”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我已經和王隊長打過招呼了,你以前也見過他。至於其他人,現在大家都忙,你先在周圍看看,能做畫像就盡量做,等過一會兒我再幫你介紹。”秦教授收起情緒的波動,拍拍沈衍的肩膀像是給他鼓勁兒似的:“好好幹,老師相信你。”
沈衍點點頭,隨手把行李箱搬到傳達室門口一塊幹淨的牆角處,他拿出筆記本在上頭流利的寫了幾筆,隨後利索的戴上手套,走到了焦黑的車架旁。
他站在車尾,看到除了他以外還有個警察在研究車輪,對方背對著他,穿著黑色短袖和迷彩長褲,手臂結實,身材修長勻稱,腳上一雙黑色的軍靴十分顯眼。
在普通的刑警大隊裡,很少看到這樣穿著的警員,沈衍不由自主就多看了兩眼,隨後又收回目光,專心的研究地上的車轍。
他蹲下身看了看車轍的淺痕,又算了算與傳達室那邊的距離,心裡默默的記下這個數字。隨後他又走到傳達室旁邊的地面上,隨便看了幾個地方後,眼眸定在地上的某一處,忽然就不動了。
那是一片碎紙的一角,大部分紙張估計都被燒毀或撕裂了,只剩下了這一小塊。
但即使只有這一點,也夠用了,沈衍低頭看了看,發現自己剛才忘了要證物袋,於是便只好先捏住一角,想著隨便找個警員把東西先放進去……
“喂,別破壞現場證物。”
他背後忽然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帶著點兒銳利和玩世不恭,聽得沈衍在一瞬間便皺了眉頭,轉身看著對方說:“什麼?”
一轉身,沈衍微微愣了下,這人竟然就是剛才在車邊上的警員。
這人倒是有一副和聲音極為相襯的臉,劍眉斜飛,眼眸烏黑銳利,如今正帶著幾分審視的挑剔注視著沈衍。他鼻樑高挺,唇線豐潤,稜角分明如刀刻的雕塑一般,再加上他的身形修長高大,不說話的時候透出一股冰冷的鋒芒,像是黑暗中的鷹。
“你不是警隊的人,哪兒混進來的?”對方挑眉斜看著他,拉了拉手套,動作利落,神情冷峻。
沈衍最不喜歡和這種囂張的人打交道,看了對方一眼後,一聲不吭的掉頭就走。
“喂!站住!”對方似乎也沒想到他會轉身離開,大步流星的就追了上來,他腿長力氣大,一把就拉住了沈衍,語氣冷肅的質問:“你剛才拿了什麼?交出來!”
沈衍皺了皺眉,聲音淡漠而清冷:“放手,輪不到你來質問我。”
“脾氣還挺硬,破壞現場,偷取證物。”對方的眼眸漆黑而銳利,還帶著幾分戾氣,“就憑這幾項,夠我抓你了!”
“抓我?”沈衍的脾氣也上來了,冷冷的瞪著對方,毫不客氣,“你搞清楚,是你們請我來的。”
“還不老實是吧。”對方沒想到在現場被自己抓了現行的沈衍,竟然還能如此的理直氣壯,“行,我聽聽,誰請的?”
“你們——
“展鋒!你幹嘛呢!”
一道中氣十足的洪亮聲音自前方傳來,沈衍和對方一起抬頭看去,只見刑警大隊副隊長王閔一臉氣急敗壞的朝他們走來,旁邊還跟著秦教授。過來以後,王閔先瞪了展鋒一眼,板起臉訓道:“你看清楚,這位是秦教授的學生,沈衍,人家是從美國回來的犯罪心理學專家,才下飛機就來幫咱們做畫像的。你怎麼回事,怎麼對人家動上手了?趕緊道歉!”
展鋒深邃的眼底有一瞬的訝異,隨後上下打量了沈衍幾眼,毫無道歉的意思:“他自己也不說,誰知道是美國來的還是美容院來的。”
沈衍面板白皙,模樣斯文清俊,周圍人再傻也能聽出展鋒的言外之意了,沈衍自然也能。
他抬眸冷冷的看著展鋒,目光分明平靜清澈,卻無端端的讓人能感受到他目光之後的魄力。
展鋒這下反倒來了點兒興趣,摸了摸下巴,這小子敢這樣看自己?敢挑釁他?
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兩人冷冷的對視,目光互不相讓,王閔早就聽聞過展鋒的脾氣,聽說原來在省廳的時候,連曾隊長都拿他沒轍。現在剛出了大案子,時間緊迫,王閔也沒閑心在這上頭磨蹭,於是幹脆自己替展鋒解釋了兩句:“小沈,展鋒他是著急了點,但他絕對不是針對你,咱們就當不打不相識吧,案子結了我讓他給你敬酒賠罪。這樣,案子重要,不如你先分析分析,兇手最可能是什麼樣的人?”
展鋒哼了一聲,似笑非笑的牽了牽嘴角,對王閔所謂的“賠罪”許諾不置可否。
沈衍現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他幾乎沒有閤眼,一下飛機就被拉到犯罪現場來,他心裡的抵觸和生理上的不適本來已經夠受,現在還殺出來一個莫名其妙愛找茬的家夥。
現在他只想趕緊結束這一切,回到公寓,關門睡覺。
不過沈衍還是沒急著發言,而是看著秦教授,等秦教授點頭後,他才淡淡的開口說:“賠罪就不用了,先說案子吧,罪犯有三個明顯的特徵,第一,居住地就在附近;第二,身材不會很高大,應該在170以內;第三,罪犯思維縝密,不是心血來潮的作案,而是有目的,有計劃的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