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擺放在松竹屏風隔斷的浴間,下人把一切都準備妥當後便請主子移駕,顧清漪本意是想秦王沐浴後再去,誰知直接被他牽著手走出鏤空雕花的月亮門,徑直去了浴間。
浴間擺放著兩個冒著熱氣的浴桶,周圍站滿伺候的丫鬟,顧清漪有些無措,又有些尷尬,抿著唇站在原處不再動彈。
秦王沒注意她的異常,直接吩咐丫鬟,“伺候王妃沐浴。”
思晴等人恭恭敬敬地應是,上前替顧清漪寬衣,而秦王看了顧清漪一眼便大步邁出屏風,並沒有留下與她共浴的意思。顧清漪的臉轟的一下漲紅起來,隔著屏風綽綽約約的影子看到,秦王並未回去梢間,而是在窗邊的軟塌上執起棋子,自顧擺起棋局。
顧清漪心裡又羞又窘,恨不得挖個地縫鑽下去,總覺得被這群丫鬟看穿了心思似的,連忙說道,“不用這麼多人伺候,秋雁和含冬留下便是。”
徐嬤嬤等人乃陪房,都隨她一齊入了秦王府。
思晴等人垂目,連忙福了福身子魚貫而出,正在擺棋的秦王抬頭,看到她們就皺起眉頭,“怎麼出來了?”
思晴忙道,“王妃不習慣奴婢們伺候,只留下陪嫁丫鬟。”
芷蘭眉心一跳,卻見王爺沒有動怒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說道,“退下吧。”
王爺素來不喜身邊有人伺候,凡事親力親為,貼身事物也是信得過的太監小廝伺候,根本就沒有丫鬟奴婢插手的份兒,也就顧清漪入住霽月院,才配齊八個大小丫鬟。
除了思晴是霽月院的老人,其他七人都知曉王妃才是她們存在的意義,唯有得到王妃的歡心她們才能繼續在正院待下去,如今察覺到王妃明顯的抗拒,心底不失落是不可能的。特別是芷蘭,她曾經被王妃親近信任過,只是不知何時開始,王妃慢慢地疏遠了她,待她與普通奴婢也沒什麼差別了。
被揮退的丫鬟們各懷心思,安安靜靜地離開東暖閣,秦王重新看向縱橫交錯的棋盤,這才發現隨手擺出來的棋局亂糟糟的一團,根本看不出棋路脈絡,比初學稚童還不如。
他心中一亂,索性開始撿棋靜心。
玉質的白棋入手細膩溫潤,如肌膚一般瑩瑩秀質,他不期然地想起顧清漪,腦海中浮現出一句不知何時看過的一句詩,“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那一段段傾瀉的雪白比棋子還要細膩瑩潤,彷彿暈染了桃花的上等白瓷,雲蒸霞蔚,玉色天成。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秦王手一抖,棋子就滾落在地毯上,他彎腰去撿,視線不經意間飛向浴間,頓時愣住了。
房中燭影綽綽,清輝融融,倒影出屏風後面高挑纖長的身影。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身姿窈窕,纖穠合度,像是畫家最靈動的一筆,鮮活地描繪在松竹叢叢之間,彷彿是下凡嬉戲的仙女,又像是山精野怪,在一片浩渺悠遠的山景間舒展著身姿,妖而不豔,媚而不俗,輕靈又勾人。
秦王指尖一顫,連忙移開眼,但那抹倩影縈繞在腦海,久久揮之不去。很快裡頭便傳來潺潺水聲,他眉心一動,忽而明白“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是何種意境,大約不過如此吧。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顧清漪才帶著一身水汽從浴間出來。她烏髮微溼,雙頰蒸紅,連雙眸帶著薄薄的水光,水豔豔得彷彿一枝清水芙蓉,冰清玉映,質傲清霜,含秋露華。
香霧雲鬟溼,清輝玉臂寒。
秦王目光沉了沉,轉而對含冬道,“取巾子來。”
含冬被他冷冽的目光嚇得一抖,連忙取了一條幹燥的巾子呈上。秦王接過巾子便開始替顧清漪擦拭潮溼的鬢髮,感受著頭上並不輕柔的力道,顧清漪徹底僵住了。
秦王竟然搶了下人的活計,親自替她擦發。
她忍不住側眼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五官的線條冷峭鋒銳,帶著寶劍出鞘的寒芒,顯得冰冷又無情。然而此時憧憧光影柔和了他的眉眼,似乎露出某種柔軟的情意來,深沉如潭的黑眸中波光漾漾,似是盛滿四月暖春的渭水,暖暖融融,熏熏然然。
察覺到她窺探的目光,秦王朝她看來,漆黑眸子宛若星空般廣淼深邃,讓人忍不住在這一片神秘的視野中沉迷,帶她回過神時,秦王帶著薄繭的大手已經撫上她的眉眼,彷彿在逡巡著獨屬的封地,柔軟又親和。
俊眉修眼,丹唇外朗,腮凝新荔,鼻膩鵝脂。
他的指腹細細地描摹著她修長的柳眉,上挑的眼尾,挺立的瓊鼻……最終落在殷紅的薄唇之上。他的指腹在唇珠上輕捻,彷彿捻香一般細細揉搓著,帶來一陣陣細細密密的酥麻,顧清漪瞬間酥軟了半邊身子,無力地癱靠在他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