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罐咕咕地沸騰著,鼓點一般落在心上,顧清漪沉寂的心臟似乎才跳動起來,痛覺漸漸侵襲而上,凝滯的思維漸漸清明。
一朝重生,眾叛親離,腹中的孩子可謂是她在世上最親密無間的人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未嘗不妄想過把孩子生下來,但是很快就被理智否則了——無媒苟合生下的孩子是為孽種,她如何願意孩子一輩子都揹負不堪的罪名,長痛不如短痛罷。
只是她沒想到,會遇到了秦王。他的照顧、曖昧不明讓她重拾了希望,白天院子那一幕,又何嘗不是一場試探,只不過她輸得一塌糊塗。
肚子的不對勁她視而不理,又何嘗不是希望他能自己流掉,省了她親自手動的折磨,現如今,一切都如她所望,卻心痛如絞。
她的孩子,要離開她了。
深褐色的藥湯倒入茶碗,顧清漪直勾勾地盯著藥湯中還打著旋兒的藥梗,手心附在小腹上,低喃著,“對不起。”
茶碗剛端起,就被一隻大手握住,顧清漪驚詫至極,連忙回頭望過去,就看到秦王鍋底般漆黑的俊臉,雙眸含怒,聲音宛若如寒潭浸染,“為什麼不告訴本王?”
他是何時來的?
顧清漪驚駭非常,這才發現屋子裡不僅多了一位秦王,還有一個氣喘不均的大夫,一手提著醫箱,一手拍著胸口,似是快跑而來的。此時他抬起頭來,斷斷續續地說道,“王爺,別,別讓她喝了,那是墮胎藥。”
顧清漪臉色一變,連忙低頭喝藥,秦王比她更快,直接奪了碗摔在地下,哐啷地碎成兩半,深褐色的水跡蜿蜒了一地,觸及到地上那殷紅的血,白穆雲瞳孔一縮,立馬把她橫抱起來朝床榻走去。
他的胸膛寬敞又堅硬,渾身的氣息冷若寒霜,連看向她的視線都夾雜著深邃複雜的冷意。
顧清漪毫不畏懼地看著他,冷冷地說道,“放開我。”
回答她的是秦王沉默的凝視和越來越緊的禁錮,隨後她便被放在床上,動作算不上粗暴,卻也不溫柔。心知無法反抗的顧清漪閉上眼不去看他,放在小腹上的手卻緊緊地攥起,蒼白透明的肌膚上甚至可以看到下面細細的血管,堅韌又脆弱。
白穆雲狹長的鳳眼中閃過一抹暗色,所有的怒火都發洩在依舊在喘氣的大夫身上,“還愣著做什麼,快診脈!”
那大夫已經是頭髮花白的老頭,被急急忙忙地拽上山差點沒斷了氣,此時被遷怒卻也不敢抱怨,連忙小跑到床前開始診脈,越診臉越白,最後噗通地跪下來,“王爺,姑娘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一直胎像不穩,今日又大出血,腹中的胎兒怕是保不住了。”
房間內死一般寂靜,白穆雲刀削斧鑿的臉上一片冷漠,深邃的黑眸卻宛若醞釀了暴風雨,躺在床上的顧清漪睫毛輕輕的顫動著,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唇,已經滲出了殷紅的血,無端地刺目。
白穆雲臉上的表情愈發冷冽,刀鋒般銳利鋒寒的視線落在大夫身上,言語冷漠清冷,帶著森寒的殺氣,“保不住孩子,你也不用活了。”
大夫身體一抖,連忙開啟醫箱取出一封針包,誠惶誠恐地說道,“王爺,姑娘身體太過虛弱,小人用針灸保胎也只有四層希望,而且過程極為痛苦,不知姑娘能否忍耐。”
大凡大夫診病,總要往誇張裡說,屆時患者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也能少一些罪責,若是好轉,也可以歸結於自己的醫術,這些已經是行醫者心照不宣的規則。
但是在這個冷麵王爺面前,大夫絲毫不敢誇大,深怕哪裡不對引他動怒,最後死於非命來。最重要的是,這個姑娘明顯是想打掉腹中的孩子,擔心她待會兒不配合,到時候就成了他的問題了。
白穆雲看了大夫一眼,上床攬住顧清漪的身子,“下針。”
大夫這才放心地展開針線包,取出一根銀針比劃著位置在顧清漪小腹某個穴位紮下,果如他所說的,針灸極為痛苦,原本已經痛得麻木的顧清漪感覺到一股深入骨髓的痛楚綿延而來,她瞬間就扭曲了臉龐,咬著唇悶哼了一聲。
剝皮拆骨的痛楚,也不過如此吧。
腥甜的血液深入口腔,反胃又噁心,但是她不敢鬆開,深怕沒志氣地痛撥出來,汗珠已經模糊了視線,恍惚間看到一張冷峻的臉出現在眼前,看不清神色,卻強硬地掰開她的下巴,把他的手臂伸了過來。
“咬著。”男人如此冷冷地說道。
顧清漪當真狠狠地咬了下去,察覺到後背那人微微顫動的胸膛,她腹腔的恨意才稍稍平息——她好不容易打起勇氣打去胎兒,你為什麼要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