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風頭正盛的時候,長麗宮那邊卻是閉門謝客,謝絕了各懷鬼胎的各路妃嬪。
長亭。
姜沅修剪著盆栽的枝椏,外頭幾個宮女侯著,裡面只留了書煙和琉璃二人,書煙端著一黑漆託盤,其上放著剪刀一類用得著的東西,琉璃則在旁邊打著扇。
如今的天是越發地熱了。
又有宮女來報,說是某某宮的某某貴人求見。這一上午已是不少人打著各種名義來求見,有的是為了試探,有的是為了透個底,無論什麼原因,總之沒一個是絲毫不帶著目的的。畢竟姜沅為後這事十有八九已成了定局,垂死掙紮,倒不如識時務者為俊傑。
倒是朝陽宮與夢嬪同住的沈昭儀與春棠宮的晏婕妤沒有什麼動靜。前者是因著夢嬪的緣故,後者則是一向與姜沅不怎麼和睦。
姜沅連聽都沒聽完,微抬了抬下巴,書煙便道:“今天娘娘身子不適,再有人來,也一併用這話推了就是,不必再來報了。”
來傳話的小宮女應下,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等人走後,書煙道:“今天是娘娘的大日子,其實見一見這些人也好。”
姜沅將多出來的枝椏剪掉,書煙拾起來放到小盤裡。
姜沅道:“橫豎不過是人家手裡的棋子,見她們與不見她們有什麼區別。”
書煙聽不懂姜沅這話的模稜兩可,但卻聽出她語氣微微失落。
書煙知道些內情,噤了聲,不敢再說什麼了。
等到姜沅將這盆栽修剪好,擦淨了手,之前那小宮女又來了。
她這一上午跑了好些趟,已是有些氣喘籲籲了。書煙道:“這次又是何人?”
小宮女道:“鹹福宮派了人來,說是太後娘娘請娘娘過去一趟。”
姜沅手上的動作一頓,點了點頭,那小宮女又退了下去。
書煙和琉璃服侍著姜沅換上了繁複的宮裝。姜沅無意出什麼風頭,特意選了件荼白色的衣衫,素淨,不怎麼打眼,在這樣的天氣看著倒也覺得涼快。
姜沅坐著宮車到了太後的鹹福宮。
殿內梅花朱漆小幾上放著四海瑞獸紋香爐,爐中放著清神醒腦的薄荷香片,絲絲沁甜的香味,讓人聞著不覺神清氣爽。
太後居於殿中榻上,穿得稍稍有些厚。別看姜太後在宮中禦醫各種的藥方子下保養得比一般同齡人顯年輕,身上的毛病卻是不少,尤其膝蓋在年輕時落了病,就算三伏天也得穿著兩件,若不然疼得厲害。知道的人清楚這是因為姜太後小時候家境不好,幼時家鄉災荒,沒有吃食,數九寒天去外邊找草根子吃,結果傷了根本。不知道的都說這全是因為姜太後以前做下了太多造孽的壞事,所以才得了這現世報。
姜太後卻是手上不幹淨,早年間宮鬥,幾條人命命喪她手。不過知道點內幕的,新帝上位之前就被處理幹淨了。那些年服侍她左右的老人,也不過就剩下英姑一個。
一個小宮女給姜太後打著扇,另一個小宮女則給她捶著腿。
姜沅請了安。姜太後賜了座,又宮女端來了烏漆小茶盤,為姜沅斟了茶。
姜太後的心情很好,笑呵呵道:“嘗嘗,北齊進來的新茶,用年前儲下的雪水煎制的,應該很合你的口味。”
姜沅依言嘗了一口,茶香淺淡,微苦,確實很喜歡。
姜太後看了看她神色,笑著道:“你既喜歡,就將剩下的全部包給了你,帶回去慢慢喝。”
姜沅道:“這茶是貢來孝敬太後的,臣妾如何能竊之。”
姜太後擺擺手,一點也不在意:“本宮對這些茶呀水呀的沒什麼心得,不過是聽身邊人誇句話,喝來圖個新鮮。倒不如給你,也不算浪費。”
聽了這話,姜沅只得應下。
姜太後又問她:“本宮聽說你身子不爽利,可有這事?”
姜沅回道:“早起確有些不好,不過現在已是不打緊了。”
姜太後點了點頭,這才說回正事:“我知你性子,也知你為何不願意見人。不過你日後既要為一宮之主,總躲著不出面也不是辦法,這後位不是那麼容易待得,要處理調停的事物可是不少。”
果然。
姜沅來之前就想見太後為何召她來,並不慌忙,不卑不亢道:“臣妾謹記太後教誨。”
太後就著身邊英姑的手喝了口茶,才不疾不徐回道:“你我之間,除了這一層,還有往日的情分在。若有什麼話,我也不藏著掖著,直言於你,不過是為了你好,你不要心存芥蒂才是。”
姜沅諾諾:“自是應當。”
姜太後見姜沅態度良好,不覺有些滿意,點了點頭,又問:“先前你在家時,你阿孃可有教你管過家裡的事?”
陳氏自然是沒有教過的,但姜沅上輩子已經在宮中都學過了,哪有懵懂不知之理。
因而姜沅答道:“阿孃都有教過我。”
姜太後又點點頭:“這就好。雖然宮中與你那小家自是不同,但接觸過到底比沒接觸過好一些。等到立後大典一過,宮中的擔子就要由你來擔著了。到時若有什麼不懂之處,盡管來找我就是,且不可做事馬虎,不過首尾,平白惹人發笑。”
姜太後說這話時,語氣不免有些感嘆。當初她平步青雲坐上了妃位,身後卻是沒有相當的家世撐腰。人人都笑她是個鄉下女,沒什麼見識,雖然最後嘲笑她的人都沒落到什麼好下場,但至今回憶起那些事,仍然有些不自在。
姜沅應下。
姜太後又與她寒暄了一二,說了些不怎麼要緊的話。末了太後將殿裡幾個小宮女打發出去,只留下英姑在,才問她道:“你在皇上身邊的時間也不短了,本宮亦有聽聞皇上對你的寵愛,夜夜留宿你宮中。這些都做得不錯,比之本宮當年還要風頭十足。你可有從他那裡聽聞了什麼只言片語?”
姜沅知道姜太後問得是和密探與軍隊有關的事,搖搖頭:“並不曾。陛下不愛談及這些事。”
她這話半真半假。她確實不曾聽許玄說起過那密探與軍隊的事,但其他事卻是不少。許玄對她向來知無不言。
姜太後倒是不覺得意外,畢竟為時尚早,一切都來日方長。
姜太後道:“無妨,你也不需要將這件事太過記掛心上。畢竟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前朝那些迂夫子中反對你的人不少,若你有意去試探,反倒讓皇上起了疑心。等日後你位置穩固些,在細細籌謀也不晚。”
姜沅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