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突然一陣海風吹過,葉清谷只感到一陣寒意從身體裡冒了出來,裹緊了大裘,只是不知道這股寒意究竟是在骨裡,還是在心裡。
看著葉清谷迷茫的樣子,周大海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說道:“小夥子,這種時候就不要想這麼多了,先安心把自己的傷勢養好吧,大叔也不管你之前經歷了什麼,既然來了我們這裡,就都是客人,好好待下吧。”
“多謝周大叔,能給我講講這裡是哪裡麼?”葉清谷現在的傷勢要有一段時間才能痊癒,在此之前他的確要在這地方呆上一些日子。
經過周大海一番講述,葉清谷才知道自己目前所處的是虛海邊的一座小村內。所謂虛海,就是這個星球最北方位的巨大海洋,根據葉清谷讀到的記載,寧元星上的人認為虛海是一切水流最終的去處,也是人死後靈魂的歸屬,也是因為充滿了死者的亡靈,所以虛海的水才會如此冰冷,虛海之上才會常年颳著徹骨的寒風。
虛海距離東餘,足足有數千裡的距離,而橫隔在東餘與虛海之間的,是一個叫做羅蘇的國家。羅蘇兩字,在他們的語言中就是鐵的意思,而這個羅蘇國以刀兵立國,推崇武勳,民風十分彪悍,只是周大海他們卻不是羅蘇國治下子民。
在靠近虛海一帶,生活著頗多類似周大海這樣不服羅蘇國管教的化外之人,他們以一個個村落為單位聚居著,散落生活在這片羅蘇官員不願踏足的不毛之地上,靠著捕魚打獵活了下來。這些化外之人的來歷各不相同,有的是犯了罪逃到這裡,有的是受不了貪官汙吏的剝削,有的聽聞虛海里藏著無盡寶藏來探險的,只是代代傳承下來,不論他們的祖先是因而來此,呼號的寒風最終將這些人都塑造得高大威猛,擁有了強壯的體魄,也讓這些化外之人互相產生了認同。
羅蘇國稱這些化外之人為海民,曾經有羅蘇國的將軍想要利用這些強壯的海民組建一支軍隊出來,卻是無功而返,又沒法派官員來管理他們,久而久之這些海民就真真正正成了一個獨立的存在。
葉清谷在登雲樓讀到虛海記載的時候,曾經見過海民兩字,當時以為是一些人外的異類,沒想到說的就是眼前這位熱情的大漢。
“周大叔,虛海這裡這般寒冷,又沒法耕作,為何還要在這裡生活下去?”葉清谷曾在三江城見過許多災民,只是縱然是生活最艱難的災民,會遇到的苦難怕也沒有這裡的海民多,故有此一問。
“小夥子,跟我來。”周大海沒直接回答葉清谷,反而是領著葉清谷往外走。
站在高聳的礁石上,看著下方的海浪怒吼著衝了過來,然後狠狠拍打在岩石上,葉清谷一時也有些為這般天地偉力所動,只是他不明白為何周大海帶他來這裡。
“有人說這片虛海是人死後的歸所,但是我們海民看來,這海代表的是生機,也是自由!活在這裡的海民,就是最自由的存在!”周大海張開雙臂,似乎要把面前的整個大海包容進去一般,然後大笑了起來。
本來消沉的葉清谷似乎也被周大海的熱情感染,也笑了起來。
笑了一陣後,周大海轉過身來,對葉清谷說道:“小夥子,反正你也要養傷,短時間也走不了,不如就用這段時間留下來,看看我們海民是如何生活的吧。”
葉清谷點點頭,道了一聲好。
於是接下來幾日,葉清谷就住在了周大海年輕時蓋的那個小木屋內。建造這木屋的木材乃是伐自這極北之地生產的寒杉,本來這種風暴呼嘯之地,很難有高大的木材長成,但是這異種寒杉頗為不凡,質地極為堅硬,堪比金鐵,又紮根極深,竟然在這樣的地方也能長到十丈左右。以這樣的寒杉木做骨,再用鯨膠粘合,葉清谷所住的這件木屋雖然簡陋,卻是密不透風,只需要在室內點起火盆就是暖烘烘的。
海民缺醫少藥,本來周大海撿到了葉清谷後是想把他送到其他村的巫賢那兒去治療的,不過他被衝上岸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夜路不好趕,而等到第二天發現葉清谷呼吸平順,傷勢居然自己癒合了不少,也就沒管了。海民不是矯情之人,周大海見葉清谷自己能照料好自己的傷勢,也沒整日過來噓寒問暖。
在葉清谷被衝上岸後的第五日,他所有的外傷都已經癒合了,而周大漢見了雖然驚訝,卻也沒多問,海民的祖先來路不同,傳下的習慣之一就是別人的私事不要多問,不過他倒是問了點別的:“小夥子,今日我們要去狩獵,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葉清谷雖然內裡的傷勢還沒全好,但行動已經自由了,他這幾日也在晚上偷偷離開過,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個冰山,然而偌大的冰山居然就好像不曾存在過一般。如今經逢這一敗,又覺得泉三魰是必死無疑,葉清谷心中滿是迷茫,對於自己接下去該做的事情一時間沒了頭緒,便決定和海民多生活一段日子,既然周大海相邀,他自然不會拒絕。
海民的分工極為明確,有的專門負責下海捕魚,有的專門在陸上獵殺,還有的則成為了匠人,製造諸般器物。就好像周大海便是曾經獨立獵殺過熊的好手,而他的妻子這些日子則在幫著修補漁網,為他們村下一次的漁獵做準備。
像周大海這樣專精的獵手去狩獵,會帶上如獵刀,短矛,繩索等各種用得上的裝備,他本來想讓葉清谷也原模原樣地拿一份,只是葉清谷知道自己用不上這些,就說自己拿把獵刀防身就行,若是東西帶多了胡來,反而會添亂。葉清谷這幾日有小小給周大海露了一手,所以聽他這麼說,周大海也不擔心會不會出事,就由著他了。
跟著周大海到了獵人們集合出發的地方,發現已經有十來個人等著了,不過奇怪的是算上週大海,只有五個海民身上是全副武裝的,其中兩個和周大海帶的傢伙差不多,另外兩個則是帶著弓弩,剩下的人也就和葉清谷一樣彆著獵刀罷了。除了人之外,在那兒一起待著的還有十來只灰黑色羽毛的怪鳥,這些鳥雙足粗長,足有三尺,身軀也壯,翅膀卻小的可憐,一個約莫兩尺的粗脖子上頂了一個大腦袋,看上去很是兇惡。
看到周大海他們來了,一個帶著弓的大漢主動迎了上來,說道:“老周啊,這就是你撿到那個小夥子麼,看著不怎麼行啊。”
又轉過頭對葉清穀道:“小子,打獵可不是好玩的,你別到時候看到什麼大東西,一下子嚇得爬不起來,被抓去吃了啊。”
這人說話雖不好聽,但是葉清谷可以聽出他是擔心自己貿然參加會有喪命之危,就笑著回答:“謝這位大叔關心了,不知道大叔尊姓大名?”
“我叫錢弄潮,小夥子別以為態度這麼好我就能管著你了,叢林裡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弓箭可不能隨時護著你的。”話雖這麼說,可他明顯很滿意葉清谷的態度。
“錢大叔的名字倒是文雅啊。”海客能識點字就不錯了,葉清谷沒想到還會有錢弄潮這樣文縐縐的名字。
“哈哈哈,雅個屁,他老錢爺爺的爹也叫這個名字,他們家錢弄潮、錢弄水、錢弄平,代代長子長孫就這麼三個名字輪著用,也就欺負欺負小子你不知道了。”沒想到葉清谷剛剛誇完錢弄潮的名字,後面一個壯漢就直接笑出來了。
“錢叔,我聽說弄水最近把他相好的肚子弄大了,他才十五歲,要是給你生個和他一樣出息的孫子,那到時候你和再後面的小子,豈不是要一個名字了?”這回說話的是壯漢邊上的一個年輕些的,兩個人面貌很是相似,看來有些親戚。
這兩人話一說話,在場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錢弄潮也不惱怒,指著第一個壯漢笑罵道:“老李你看看你兒子,這沒大沒小的。再說了要是我孫子再生個兒子,我老錢讓他叫啥,他就得叫啥。”
不過說完之後,錢弄潮還是管自己嘀咕了幾句,葉清谷五感超過凡人,能聽到他是在說萬一真生了曾孫子自己豈不是要和小娃娃一個名字,但是祖宗讓他們這麼取名字又該怎麼辦,看來他還是有點擔心這個事情的。
嘀咕了一會後,錢弄潮想起來自己之前是在和葉清谷對話,就一拍自己腦門,說道:“被老李家一大一小搞得正事都忘了,小夥子打獵可危險了,你能行麼?”
葉清谷也不想讓這些海民在狩獵的時候還要分心管著自己,就說道:“哪兒能找根寒杉木?”
其他人被葉清谷搞得一頭霧水,周大海卻知道他要做什麼,喊大家稍等片刻,周大海就跑開了,一會後就拿著一根手腕粗細的寒杉木回來了。
“周大叔,這根木頭沒用吧?”
“就是根做不成矛的廢料,隨便折騰。”
剩下的人完全不清楚他們在弄什麼玄虛,剛想問的時候,就看見葉清谷一下從那根寒杉木上掰下一截,之後連連發力,把一根一尺來長的寒杉木足足掰成五段。
之前就說過了,寒杉木質地極為堅硬,刀劈斧鑿都留不下多深的痕跡,海民也是藉助別的手段才能加工寒杉木,如今卻見葉清谷這般輕易地折斷,頓時除了周大海之外,其餘人都被震驚了。
錢弄潮站得最近,看得最清楚,此時忍不住去摸了摸葉清谷的手,似乎無法相信這樣一雙手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然後對著葉清谷說道:“小夥子,那可得你管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