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先登上城頭的秦卒們,就沒這麼幸運了。
先登屯的屯長居然沒死,此刻正靠在牆垣上,虛弱地閉著眼: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刃傷外,鋒利的箭矢直接穿透了他的左手掌,在粗糙的右手上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傷孔,但這位屯長的右手,依然緊緊握著劍,彷彿還能繼續戰鬥。
雖然這位屯長的手下死傷慘重,五十人裡只剩下不到十人。但軍法對於這些“陷陣先登之士“是比較寬鬆的,規定他們這個屯,只要在攻城中先登,就算”盈論“,五十人皆能升爵一級,同時戰死的人,爵位還能由後代繼承……
這也是明知兇險,卻屢屢有人願意做陷陣先登之士的緣故,風險越大,得利也越大。對秦人家庭而言,用一個人的性命,為子孫博取爵位,無疑是值得的。
軍功爵,非一人一時之功,而是一族三世之業。
黑夫惜命,當然不會選擇這種悽烈的升級辦法,但他尊重陷陣之士們,在朝那屯長作揖後,還讓自己屯的人幫忙收斂屍體。
說起來,他們屯的傷亡,其實也不小,季嬰、利鹹等人都掛了彩,但都是輕傷,讓黑夫最擔憂的,還是東門豹。
方才,這廝仗著甲厚,幾乎是以一敵十,為他們登上城頭立下了大功,但戰鬥後,黑夫卻找不到他了……
此刻,狹窄的城牆已被橫七豎八的屍體所堵滿,有輕俠民夫的,也有秦卒的,一眼望去有些駭人,加上胡亂丟棄的兵器,讓城牆之上寸步難行。黑夫艱難在城頭走動,一個個翻開俯臥的屍體,一個個的檢視血肉模糊的臉龐,尋找倖存的手下。
“阿豹……在此!”最後,還是小陶大喊了一聲,黑夫等人連忙過去,不由驚呆了。
東門豹正躺在一堆屍體裡,被翻出來時,卻見其滿身浸透鮮血,皮甲破敗不堪。
黑夫急忙喊著季嬰、共敖,一齊挪開屍體,將東門豹拖了出來,一試脈搏,還好,尚有生氣!
黑夫連忙讓卜乘來看看東門豹,因為卜乘曾說過,他會點醫術……
卜乘匆匆檢驗一番後,滿頭大汗地告訴黑夫,東門豹大腿上被戈割開了一個口子,而且背部、肩膀、手臂,竟有七八處創口,鮮血不斷浸出來,幾乎將他染成了一個血人!
”得快些送到營地裡給醫者救治,不然性命難保!”
卜乘此言一出,與東門豹相善的湖陽亭眾人立刻變了顏色。
“你不是吹噓說自己不但會占卜,還會醫術麼?”黑夫臉色一變,揪著卜乘的衣領道。
“我只學過點巫醫之術,認識些草藥,軍中金創傷口,並不會救治,得專門的金瘡醫才行!”卜乘連忙解釋,但黑夫已經沒時間聽他廢話了。
他一把將卜乘推開,捋起袖口:“那便我親自來!“
卜乘喃喃道:”屯長,你會處理金創傷口?這可胡來不得啊,還是先抬下城去吧。”
黑夫當然是會的,前世在警校裡,他好歹是學過點戰場緊急救護的。東門豹是四肢大出血的症狀,大血管已經損傷,必須立刻處理,絕對拖不得!否則有性命之憂!
東門豹雖然為人莽撞,但作戰勇敢,講義氣,從湖陽亭到軍隊裡,一直是黑夫的左膀右臂。
更何況,他家裡,還有剛出生的孩子在等著父親榮耀歸來呢,東門豹這幾個月來,每天嘴邊掛著的,就是他那素未謀面的“兒子”了……
所以無論如何,黑夫都得把忘得差不多的戰場緊急救護趕快想起來,一定要保住東門豹的性命!
他深吸了一口氣,指示著季嬰等人道:”汝等,立刻將腰帶解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