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食其讚道:“夏公深思熟慮……”
黑夫道:“而為了不讓關東百姓再度生出敵對之心,彼輩雖是秦軍,但又不能叫秦軍。”
“而叫‘定一軍’!”
酈食其明白了:”昔日,梁襄王問孟子,天下惡乎定?孟子對曰:‘定於一’……”
黑夫道:“然,孟子雖然說了很多錯話,但此言卻讓人拊掌而贊,天下欲定,百姓欲安,唯有大一統一條路!”
酈食其壞笑起來:“但孟子的回答卻是,不嗜殺人者能一之定於一!攝政又不肯給六王承諾,又想不戰而屈人之兵,是否……”
“我不欲做仁義之師,只求以武止戈。”
黑夫卻道:
“事到如今,不殺人是不行了,只有燒盡雜草,才能好好種莊稼。區別只在多少少殺,而這不決定於我,而決定於六王豪傑們。”
“吾寧可為一統而多殺,也勿要靠妥協使六國延續而少殺!”
此言冰冷如刀,酈食其算是明白,黑夫為何能一路取得勝利了。
此人的心,夠狠。
他確實沒選錯人。
“酈食其,汝之性情膽識,倒是極對我胃口,我也給你交底,日後遊說之時,好有分寸。”
“第一,那些願意倒戈降我的各地豪傑們,可暫為其故鄉一縣之令,我只派遣縣丞去佐政審案。”
和秦朝剛統一時一樣,黑夫可沒有那麼多官吏重新分配到秦吏幾乎被殺盡的關東各地,派了也是被當地人架空,這種“自治”的局面,得等咸陽新學室第一批人畢業才能得到改善。
“其二,願意投降的六國反王,我甚至可以答應,削其爵為侯,與其親信,遠遷九州之外的嶺南、西域。”
“其三,消滅六國之後,六國當地計程車人,比如你,可以參與到新的官府中來,不會被排斥在外,而以識秦字者優先。各地豪長氏族,其子弟可送入學室,透過考試的,也可為官。表現優異者,甚至能來咸陽進入朝廷,參與國政。”
“但唯獨九州一統,以郡縣姿態聽命於中央這點,絕無商量餘地!”
這就是黑夫的底線。
一箇中國,從始皇帝開始,到兩千年後,都不容動搖。
大一統,需要重重地印在這片土地上每個人心裡。
就好像思想鋼印。
“酈食其知之……”見黑夫決心已定,高陽酒徒不再試圖反駁了。
在離開的時候,黑夫卻又說道:
“我記得,周武王分封二王三恪後數年,而蔡叔與武庚叛,東夷肆虐,倘若當時無周公東征掃清叛亂,而周竟就此淪亡,後世之人,會不會說,周因封建的緣故,而兩代而亡?”
“誰說秦始皇的政策失敗了?“
“沒有。”
黑夫伸出手,面前是秣馬厲兵,準備對河東開刀的大軍:
“他的大業是成是敗,大一統能否延續萬世,決定於我這繼業之人,接下來做得是否足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