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在有功將士簿冊上見到韓信之名,黑夫是詫異的。
“我派人找了他兩年多,怎麼突然跳到我碗裡了!”
兵仙的名號,黑夫總是記得的。和找劉季時一樣,已經開到江淮的糖鋪,是黑夫的眼線和探子。
但可惜的是,黑夫被強行設定成:啥都記得,就是忘了韓信的籍貫。可憐對此一無所知的他,只能在楚地大海撈針,而能提供給那幾個信得過的鄉黨資訊,只有兩個:
“胯下之辱,韓信。”
但楚地何其大也,撈了兩年,啥都沒找到,卻不曾想,竟是騎驢找馬,韓信早就被蕭何帶到武昌營,又安排到嶺南來。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二人真是有緣。”
為防是同名同姓,他立刻讓去疾將與韓信有關的事統統稟報,最終確定,這應就是歷史上的兵仙本尊,雖然除了胯下之辱外,韓信的命運,已全然改變……
黑夫頓時笑逐顏開,覺得自己得了“買一送一”的大便宜。
手下有一位未來的大才,還是個繼承了春秋戰國士人傳統,“不用,則去”,動不動就喜歡跑路的傢伙,黑夫肯定得給他加官進爵,先留一留,旋即召來一見,考校一番,看韓信是否真有傳說中的才幹。
但縱然有所準備,韓信的提議,還是如閃電霹靂般,讓黑夫驚訝。
一直看好韓信的去疾,也未料到他會提出如此偏離常識的計策,斥道:“故技重施?明知前車已覆,卻非得沿轍而走,這不是取敗之道麼?”
韓信卻對自己提出的策略信之不疑:
“雖看似相同,實則不同。兩年前,屠將軍尚未完全控制西甌,便急於進軍至北向戶,於雨季冒險進軍,遂為甌人所襲,偏師也遭駱人擊敗。”
“但只要控制西甌各條水道,遍築壁壘,以舟師輸送糧秣,則甌人便無機可乘。待君侯控制甌地後,可發三軍西進,再讓兩路詐敗撤退,僅剩一路士氣最旺的精兵孤軍深入,西甌與駱人見其落單,輕我軍人少,必出戰,戰,則一秦可敵五越。陷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秦軍必勝!
他朝黑夫下拜道:“這也是唯一能引誘越人交戰的法子,韓信不才,願為君侯前驅,率此精兵!”
他未說出的話是:“你若信我,我便能將兵!”
好一個韓信,竟主動請纓,表面的拘謹自卑之下,那磅礴的進取心袒露無遺。
去疾搖頭:“還是太冒險了……”
“我曾說過一句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黑夫卻笑道:“多年前,我與李由伐楚,被困楚地孤城,詐敗騙得楚人信任,故有此言。韓信之策,讓我想到了那次苦戰啊,計策雖險,但其志可壯人胸膽……”
聽聞此言,韓信不由大喜。
這一計,讓黑夫開始重新審視韓信了,最初他還想著“不要揠苗助長”,想慢慢考校提拔韓信,豈料,這卻是一株拼命冒頭的秧苗。
雖然,還是嫩了些,但未來不可限量。
黑夫也算沙場老將,知道每一位將軍,都有自己獨特的用兵特點:李信喜歡劍走偏鋒,擅長騎兵奔襲;黑夫則明白自己沒什麼軍事天賦,故喜歡以眾凌寡,以強凌弱,打仗貴在一個“慫”字,結硬寨打呆仗,能不冒險絕不冒險。
而韓信,卻是那種既能穩得住,又能浪起來的天才,別看他前期穩紮穩打,但冷不防,就來一出與人常識逆反的操作,打你個措手不及。
奇正並用,任勢用謀,不止會運營,還能食肉,你以為自己優勢很大時,他卻一波反殺打出GG。
黑夫現在有些明白了,為何韓信能超越戰國四大名將,一躍成為“兵仙”。
“奇正並用,將兵多多益善,有點像王翦,但卻比王翦更靈性……”
但這種人才,素來心高氣傲,若一味吹著捧著,讓他太順,恐怕要飄到天上去,拿捏不住了。
於是黑夫決定,對這株急於冒頭的麥苗,得灌多點水,看似是為它好,可實際上呢?這是暗暗遏制。
於是他說道:“但此戰,光是為將者有勇有謀是不行的,還要有一支悍不畏死的兵卒,對軍將信之不疑,方能孤軍深入,以寡敵眾……韓信,你覺得這支精兵,需要多少人?”
韓信想了想:“一萬!”
“一萬?”
黑夫搖頭:“那便是都尉,在秦軍之中,爵位與職位相匹,想做假都尉,最低也得公乘,別部司馬,則要官大夫。你現在是不更,大秦自商鞅變法百餘年來,從未有不更爵的都尉,就算我強行任命,眾人也不會服你,到時候將士狐疑,可打不了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