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晴雯給襲人進行熱敷的時候,起先,襲人是想掙扎的,因為自己的不確信,平日裡,晴雯經常外出,根本就不怎麼打理怡紅院的事情,因此,襲人早就把這個百無一用、又長得天生麗質的晴雯看作了心目中的假想敵,不僅在心裡很防範,而且,也心存芥蒂,覺得自己和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加之平日裡姐妹們交心說話的機會是很多的,麝月可以,金釧可以,可就是這個晴雯,跟自己一次近距離交心的時候都沒有。有鑑於此,襲人覺得自己今天的面頰僵持根本就不會得到晴雯的同情和幫助,故而,當晴雯拿著一個盛著熱水的木盆來到自己面前的時候,她簡直就是要逃之夭夭的節奏,眼看著自己現如今因為突如其來的病痛而失去了戰鬥力,這晴雯怕不是要變本加厲、瞅準機會加害於自己吧。
但是,此刻的病痛讓襲人無力回擊,更無力逃走,好在自己唯一有些心寬的就是寶二爺在自己的身邊一直沒有走,這多多少少也讓襲人覺著自己即便是被晴雯加害的話,好歹旁邊還站在個不太懂人事兒的寶二爺,總也算個人證吧。
這襲人對晴雯別的方面的確不甚瞭解,但是,襲人對晴雯的某一點還是有些認識的,那就是晴雯一貫裡都是大力如神,別說晴雯她給人的觀感是,看上去是個水靈靈、文文弱弱的俏姑娘,跟自己一樣是個服侍人的小丫頭,可是,晴雯還有猛張飛的一面,那就是不幹活則已,一旦幹起活來那也是不要命的。力量不僅大,而且,還很會使用力氣,比如一不高興啦,就來個上房躥瓦,有時候,還會用手吹毫毛一般吹出一股子邪風來,把剛剛晾好的溼衣服給吹乾了去。
這些本事,晴雯是輕易不露的,但是,架不住人家襲人縝密多思,是個天生的偵探專家兼打小報告的行家裡手,無論颳風下雨天,還是月黑風高夜,人家襲人就是長著顆操心的心,很努力地記錄下怡紅院裡事無鉅細的各種事情,很認真地觀察下來在事情背後發生的細枝末節,很願意花時間不去和丫頭們玩耍,不回自己的孃家兄弟家去,而是在枕邊徹夜不睡,仔細地將各種丫頭們的動態、舉止、言語,以及在怡紅院裡出現的一些蛛絲馬跡給聯絡起來、分析開來,並且進行有效的對比和類推,這些能力,可以說並不是襲人後天根據自己的偏好和動機來磨鍊出來的,而是心思縝密的襲人天生就帶有這種腹黑者的氣質,生怕在生活中不出現點陰謀論的苗頭,生怕自己被周圍的所謂的安定祥和的狀態多麻醉,時時警戒著一顆心,來守候著自家主人寶二爺的長大,守候著自己一直以來所向往的歸宿。
故而,出於這樣的天性,讓襲人不得不對拿著條燙手到幾乎要被晴雯幾次都給扔出去的熱抹布進行最警覺地提防。
但是,此刻的襲人卻說不出話來,她大張著嘴,滿眼噙著淚水,苦苦地看著晴雯,好像是要告饒,好像是在哀求,但同時,自己的拳頭卻在袖子裡攥得生疼。
眼看著晴雯就要來到自己面前,拿著的抹布如果襲擊到我這俏閨女的臉上的時候,襲人本能地就要從袖子裡衝出拳頭,一拳擊倒眼前這個趁機佔自己便宜的人。
但是,就在襲人猛力使出一記拳頭的時候,突然,自己的拳頭被一個人,應該說是一個小人兒給抱住啦,哎呦,這個小人兒簡直是在使出自己吃奶的勁頭來阻止襲人的襲擊。
襲人一下子遲疑啦,倒不是因為這小人兒雙手環抱住自己出擊在途的拳頭,而是因為自己被眼前這個小人兒不顧一切的行動給驚呆了。
這個時候,襲人的腦子裡原該是因為六歲寶二爺的行為感到震驚而形成一片空白以至於無法思考無法面對和解決問題,但是,此刻,不知道為什麼,襲人原該不會被寶二爺給抱緊至無法出擊的拳頭一下子鬆弛了下來,襲人的腦海裡出現了兩種推斷,這兩種推斷的結論完全相反,簡直可以說是到了相掐的地步。
第一種推斷是襲人認為寶二爺是在為虎作倀,在幫助平日裡他自己的嫡系丫頭晴雯來一起給自己好看。但是,這個時間很短所做出來的判斷,讓襲人很懷疑自己,畢竟,自己也是和晴雯一樣,看著寶二爺從嬰孩長到一個六歲大的兒童,自己這六年間更是一把屎一把尿的,貢獻出了自己全部的愛心和呵護,這種每日每夜的伺候和相伴,襲人就不信自己面前這個小主人還會和自己有二心,雖然眼前和他可能一夥兒的是和自己比較起來更和他說得來、和他玩耍能到一起去,和他脾氣更對的上的晴雯。襲人不信寶二爺會成為晴雯的幫手,倆人一夥兒來傷害自己。
那麼,第二個推斷呢,當然,是和第一個推斷完全不同的一個結論,那就是,寶二爺正在幫助自己。
可是,這個念頭只在一個閃念之間,因為,按照襲人對事情的理解,對人的理解,她根本就不相信晴雯。這時候的寶二爺分明阻止了自己對晴雯的防禦。
一個閃念過後,晴雯已經輕鬆地將那塊熱騰騰的抹布敷在了襲人腫痛的面頰上,正正好好,沒有敷在襲人的眼睛上讓襲人睜不開眼睛,沒有因此捂住襲人的鼻子導致襲人無法呼吸,而是正好敷在導致晴雯張不開嘴的面頰掛鉤那裡。
“小姐姐,你別說話。”寶二爺別看年紀小,卻很疼人,一直守護在襲人的旁邊。
“難道,”襲人不禁自問:“難道這晴雯真的是在幫助我嗎?可是話又說回來了,以我平日裡的所作所為,我真的配得上晴雯的幫助嗎?!真是有些個不可思議。”
眼前的寶二爺好像讀出了襲人的心理活動似的,一個勁地對襲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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